“humor”一词源于拉丁语，林语堂先生将之译为“幽默”。在 1771 年出版的《大不列颠词典》中，“humor”的注释之一为“see wit ( 机智) ”; 我国《辞海》把“幽默”作为一个美学概念，解释为通过影射、讽喻、双关等修辞手法，在善意的微笑中揭露生活中乖讹和不通情理之处。现在，人们将“幽默”理解为一种除了逗笑技术外的人生智慧与心态，一种乐观积极的处事方式和豁达的人生态度，一种具有致笑功能的交际形式。幽默能产生特殊的语用效力，幽默的表达和接受是一个动态的认知过程，幽默效果的实现有待于幽默接受者“解码”的获得。幽默就其生成来说源于表达者，就其效果的实现来说在于接受者，幽默是表达者与接受者的情感共鸣，是双方共同分享幽默乐趣的结果。
幽默是一种普遍的艺术手段，要通过一定的结构形式表现出来。在语言运用的范围内，语言幽默要借助于修辞方式来表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修辞方式就是幽默的结构形式，研究幽默离不开对幽默辞格的分析。幽默一般通过隐喻、双关、委婉、反语等修辞手段来表现，并在特定的语境中制造出一种字面语义与深层语义“错位”的效果。对于如何理解幽默，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角度进行了研究。本文拟从概念整合理论的角度对幽默话语接受者在解读幽默修辞所产生的语用效果时的心理机制进行探索，研究幽默话语接受者在揣测幽默修辞所产生的话语意义时的心理过程。
一、心理空间理论和概念整合理论
心理空间理论是由美国语言学家 Fauconni-er在其着作 Mental Spaces 中提出的，其重点关注意义的构建过程，解读人们在思考、做事和交际过程中所进行的高级、复杂的心理运算。Fauconnier等认为，心理空间是人们储存某特定域信息的临时性容器，是人们在进行思考、交谈时为了达到局部理解与行动之目的而建立起来的小概念包。心理空间主要通过储存各类信息来进行各种认知运作。Fauconnier 把人们的思维和意识流动想象为从一个空间到另一个空间，认为人们在认知操作时把概念从一个空间映射到另一个空间，心理空间之间可以相互联系，组成一个完整的信息，并可以随着思维和话语的展开而不断调整和修正。心理空间理论运用多个心理空间的概念映射和合成来具体分析语用现象，能够较好地解释话语的在线意义构建。
在心理空间理论的基础上，Fauconnier 等进一步提出了概念整合理论。概念整合理论有 5 个主要特征，即跨空间映射、来自输入空间的部分映射、类属空间、层创结构和事件的整合。概念整合理论的核心内容是概念整合网络，最基本的概念整合网络包括 2 个输入空间，1 个类属空间和 1 个合成空间，如图 1 所示。图 1 中的 4 个圆圈代表着 4 个心理空间，圆圈中的点代表各心理空间中的构成元素。
输入空间 1 和输入空间 2 的共有结构构成元素被投射到类属空间里; 在 2 个输入空间的基础上，通过跨空间映射、匹配并有选择地投射到合成空间; 合成空间从 2 个输入空间中提取部分结构，在经历组合、完善和扩展等整合步骤之后，形成其空间特有的层创结构。层创结构是概念整合理论的核心，其形成是一个高度抽象的、动态的认知过程，需要充分发挥想象力。在这个过程中，旧的联系不断被静止，新的联系不断被激活，结合语境和储存在记忆里的知识框架，重构新的空间，进行重组和整合。合成空间里的层创结构并不直接来自输入空间，因此合成意义里的一些元素在输入空间里是找不到对应元素的，概念整合理论长于解释实时的创新的意义构建，当层创结构中的层创逻辑与现实中的逻辑不完全一致或者产生矛盾冲突时，层创结构的推理能帮助我们理解话语意义。
概念整合理论对幽默修辞的解读是一个包含了空间对接、空间冲突、空间转接和空间核实的过程。受话者在解读幽默言语时，试图将输入空间 1和输入空间 2 进行对接来理解两空间的关系。如果空间中的元素对接失败，那么受话者就会意识到心理空间彼此相互矛盾，空间冲突就会产生，而言语概念的不协调性是空间冲突产生的根本动因。为正确理解空间对接产生的新关系，受话者会将一种心理空间转接到另一心理空间即合成空间进行空间核实，确认空间对接失败后，通过产生层创结构来消解空间冲突，以期获得正确理解( 见图 2) 。
二、概念整合理论对幽默修辞手段“隐喻”的阐释
Lakoff 等在 Metaphors We Live by 中指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和语言的修辞手段，也是一种思维方式和概念体系，是人们用一种事物来认识、理解、思考和表达另一事物的认知思维方式之一，是人类普遍的基本的认知活动，是从一个概念域到另一个概念域的映射，是一个抽象的推理过程。
Fauconnier 等认为，隐喻是跨心理空间映射的结果，它主要依赖于源域和目标域这 2 个输入空间的跨空间映射。隐喻现象中包含着概念合成的认知过程，因此概念整合理论可用于阐释实时隐喻现象，对隐喻修辞的幽默意义在线构建过程也有着一定的阐释力。如:一个上课的男老师对正在讲话的 2 个女生说:“2 个女人相当于 1 000 只鸭子。”不久后，男老师的妻子来找他，刚才讲话的 1 个女生说: “500 只鸭子正在找您，老师。”
在这个例子中，老师就是利用隐喻修辞将上课讲话的 2 个女生形象化为“1 000 只鸭子”，而学生则直接引用老师的隐喻来指代老师的妻子为“500只鸭子”，这既幽默又讽刺。用概念整合理论来阐释这一幽默修辞在产生话语意义和语用效果时的心理过程，学生的话在受话人心里就建立起 2 个心理空间，一是有关“鸭子叫”的组织框架，二是有关“人说话”的组织框架。类属空间中的元素显示了这 2个输入空间的相似框架结构“施事者—动作—特征”，决定了 2 个输入空间中部分元素的相互映射，并被提取到类属空间，再选择性地投射至合成空间，从而形成新的组合、产生新的关系。然而，当受话者结合潜意识里有关“鸭子”与“女人”的相关背景知识时，就形成了表 1 中我们可以看到的元素 c—c'能够互相融合，元素 a—a' 和元素 b—b'仍然保持独立的状况，言语概念产生了不协调性，空间中的元素对接失败，空间冲突产生。在转接到合成空间进行空间核实，确认空间对接失败后，层创结构产生，最终经过拓展，整合出认知意义“女人大声说话的吵闹声就相当于鸭子叫的声音”。
三、概念整合理论对幽默修辞手段“双关”的阐释
所谓“双关”，就是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利用语音或者语义的条件，言在此而义在彼的一种修辞手段。是一种极富魅力的语言表达方式，话语的表达者不是直接表露其话语中真正想要传达的意思，而是将其隐藏在话语的表层意思之后，等受话者真正领会“弦外之音”后，幽默效果就得以体现。
“Everybody kneads it． ”这是某品牌面粉的广告语。受话者见此广告，心理空间首先会构建出输入空间 1 的组织框架“用该品牌面粉做面食”，当再次品味该话语时，受 话 者 就 会 发 现“knead”音 同“need”，心理空间中输入空间 2 的组织框架也会立即构建“人们日常生活需要此产品”。通过跨空间映射，输入空间 1 和输入空间 2 中的共有框架结构“施事者—动作—对象”被提取到类属空间，表明 2个输入空间中部分元素的相互映射，两空间元素进行对接。经过选择性投射和概念整合，在合成空间中，元素 a—a'、c—c'融合，而 b 与 b'仍然相对独立，空间冲突产生，在合成空间中进行空间核实后，继而产生层创结构，又经过拓展、推理之后呈现出该广告的真实意义: “该品牌面粉筋道十足，消费者竞相选用，是日常生活必需品。”( 见表 2)
在对广告的认知过程中，广告商利用“knead”( 揉面、捏面) 和“need”( 需要) 谐音的关系，通过语音双关，既道出了产品的优点———需要揉捏、筋道十足，又巧妙地引出该产品是生活中的必需品，语言幽默风趣，生动形象，引起了消费者的注意，以成功地推销产品。
“点到为止，愈满全球。”这则关于眼药水的广告词既包含了谐音双关又存有语义双关。输入空间1 是“点眼药水使眼球痊愈”的组织框架结构，输入空间 2 是“眼药水因神奇功效享誉全球”的组织框架结构，类属空间是输入空间 1 和输入空间 2 中的共有框架结构“事物—事件—结果”。通过跨空间映射，两空间元素相对应，空间中元素进行对接，a—a'、b—b'、c—c'，输入空间 1 和输入空间 2 中的共有结构“事物—事件—结果”关系也被提取到类属空间。经过选择性投射和概念整合，在合成空间中，元素 a—a'、b—b'相应融合，而 c 与 c'却相对独立，不能融合，空间元素对接失败。选择性投射到类属空间中的共有结构“眼药水”和“点眼药水”在输入空间 1 中出现“眼球痊愈”的结果，而在输入空间 2 中则出现“享誉全球”的结果，概念的不协调性导致了空间矛盾冲突产生。空间核实确认心理空间转接失败后，合成空间中产生了一个层创结构，对这一矛盾冲突进行阐释，得知“愈”音同“誉”，“球”在此可引出“眼球”和“全球、全世界”两层意思，在合成空间中对空间元素进行组合、完善。空间核实结束后，在产生的层创结构中对新组合新关系进行拓展、推理，消解空间矛盾，最终呈现了对该广告的理解: “眼药水功效好，扬名天下、誉满全球。”联系特定的语境，利用概念整合理论对双关修辞进行阐释，能让受话人在理解显性语境背后隐性意义的同时，也品尝到其中的幽默味道，广告也将会备受注目，留有余味。
四、概念整合理论对幽默修辞手段“委婉”的阐释
所谓“委婉”，是使用较含蓄的语言来表达各种强烈的、难以启齿的话语，是人们在日常交际中为了避免尴尬、避开禁忌语而创造的语言形式。委婉在交际过程中起着“润滑”的作用。委婉的特点是说话拐弯抹角，从而使语言生动活泼、风趣幽默。
下面举例说明概念整合理论对委婉的具体阐释。
John: Gosh，look at who is wearing his birthdaysuit．
Karl: Yep，I am just used to sleep like this．
John 的话构建出输入空间 1“某人穿着出生时的衣服”; Karl 的话构建出输入空间 2“Karl 喜欢穿着睡觉时候的衣服”。这样输入空间 1 和输入空间2 就共享了一个组织框架结构，这个共有框架结构涉及了“施事者—动作—受事者”，可简化为“某人穿着某件衣服”。输入空间 1 和输入空间 2 具有共享框架结构，再通过跨域映射，输入空间 1 和输入空间 2 中的各元素进行对应、选择，之后在合成空间中进行组合，从而形成新组合、新关系。“出生时的衣服”激发了人们在思维中搜寻有关人类脱离母体出生时穿着的信息，得出“人们刚出生时没穿任何东西，一丝不挂”，储存的背景知识在对组合阶段产生的新关系进行完善后，发现“Karl 睡觉时习惯穿着出生时的衣服”与我们的现实产生了差异，元素 a—a'、b—b'相应融合，而 c 与 c' 未能融合而相对独立，空间元素对接失败，空间冲突随即产生。在空间转接至合成空间中进行空间核实，结合背景知识确认元素对接失败后，为了更好地理解话语新关系，合成空间中形成层创结构，通过层创结构中的拓展、推理，从而委婉地道出“Karl 在睡觉时候喜欢一丝不挂的裸睡”。概念整合的运作过程，通过差异的体现，委婉幽默地将 Karl 裸体睡觉、一丝不挂的情境生动有趣地描述出来( 见表 3) 。
五、概念整合理论对幽默修辞手段“反语”的阐释
“反语”在修辞学领域通常被认为是用正面的话语来表达反面的意思，或者以反面的语言来表达正面的意思。用反语来表达思想观点或描绘事物，多含有讽刺、幽默或揶揄的意味。根据概念整合理论，在反语的生成中，说话者出于语法、语境、文化以及说话动机等因素的考虑，建构和连接心理空间; 随着话语的展开，创造出一个心理空间网络，通过概念合成产生反语话语; 在反语的理解中，通过概念域和语境信息组成心理空间，与同一概念话语参与者建立起了不相容的心理空间。
反语产生的原因是说话者的心理期待与现实的差异。根据反差效应，幽默是受话者对话语的理解与期待跟说话者的答案形成强烈对比和反差而产生的，反差效应越大，产生的幽默效果、惊讶程度就越大。概念整合理论对反语的认知体现在心理空间的各种信息在整合过程中与说话者的输入空间 1 相冲突，通过整合后得出了输入空间 1 是反语空间的结论。概念整合理论对反语理解的核心是受话者由于先后认知之间的反差从而发现说话者话语中含有反语的意义。如:
She is as slender in the middle as a cow in thewaist．“she”和“cow”这 2 种客观事物源于自然界中的不同领域，受话者在心理空间中就会分别建立起针对这 2 种客观事物的输入空间 1 和输入空间 2，输入空间 1 和输入空间 2 具有共享组织框架结构“施事者—动作—特征”，通过跨域映射，输入空间 1和输入空间 2 中的各元素可以相互对应、选择，在合成空间中相互融合完成组合过程。“a cow is slenderin the waist”激发了人们在储存的知识中搜寻“cow”的形象信息，背景知识里存在“a cow is not slender inthe waist”，储存的背景知识与在组合阶段产生的新关系被投射到合成空间进行完善，同时得知“a cowisn't slender in the waist”，与现实产生差异，元素对接失败，空间冲突产生。在合成空间，为促成理解，新关系与背景知识形成层创结构，通过在层创空间中对新关系的拓展，理解出输入空间 1 是反语空间，在层创结构中得出最终含义“she is not slender inthe middle”。由此可见，概念整合理论对反语的阐释，是通过差异性体现来完成的，说话者不用直接表明态度，通过与牛对比，将此女腰粗如同母牛的形象描绘了出来，这样，反语的运用就会使幽默效果更为明显( 见表 4) 。
六、结语
言语交际对表达者来讲，是意义的编码和表征的过程; 对于受话者来说，是意义的解码和领会的过程。认知语言学家认为，语言整合对应着概念整合。
概念整合网络能清楚地分析幽默话语接受者在解读幽默修辞所产生的语用效果时的心理机制以及幽默话语接受者在揣测幽默修辞所产生的话语意义时的心理过程，揭示出幽默修辞下语言运用背后的在线心理认知机制，这表明概念整合理论对幽默修辞具有很强的阐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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