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认知科学的发展历程经历了符号范式、联结主范式和具身认知范式的演变。认知心理学范式演变折射出认知心理学研究方式转变和对人的心智探索的深化，同时也反映出关于身心关系实现了从传统的身心二元对立到当下身心一体论的超越；对其文化反思是引领心理学从离身认知到具身认知进程更趋合理化的基础。
关键词：认知心理学； 离身认知； 具身认知； 范式演进； 文化反思；
Abstract:Over the past 40 years and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omas Kuhn's paradigm theory, the development of cognitive science has undergone three major research paradigms, the symbolic paradigm, the connectionist paradigm, and the embodied cognition paradigm. Among them, the symbolic paradigm and the connection paradigm are known as the first generation of science. In short, the human's information processing is cognitively disembodied. The embodied cognition paradigm emerged in the last century in the late 1980 s, and it advocated that the human mind had embodied cognitive. The rise of embodied cognition has changed the traditional disembodied cognitive function or characterization of calculating the limitations of being unable to fully describe the human cognition, and fundamentally answered the question of human cognition and interpretation from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interaction. Looking back at the evolutionary path that the cognitive development and cognitive research paradigm have traveled from the embodied cognition to the disembodied cognition, from Kuhn's perspective, it is easy to see that, in its nearly half a century of exploration process, Descartes 'dualism' shadow and the spirit of the natural sciences are always respected by its unaltered tone and that humanities and cultural consciousness are declining. From disembodied cognitive to embodied cognitive, the cognitive psychology of human information processing of fine-experimental study summarizes the basic characteristics of many psychological processes, and provides the psychological processes of understanding the scientific basis of inpidual differences. The paradigm shift inherently contains profound changes of research ideas, research methods and research techniques. Deep reflection of each paradigm shift can not only inspire paradigm review, enhance their understanding and application but also make cognitive psychology progress from the first generation to the second generation, leading to more rationalization, contextulization and culturalization, which enables one to obtain more solid and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This paradigm shift for cognitive science in terms of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binary relations makes amendments possible, and makes possible a systematic, dynamic and comprehensive exploration of machine production and of the cognitive brain, body, and environments to shape the psychological trinity. In addition, the paradigm shift also implies a change in such a psychological perspective. This change in perspective is actually implicit in cognitive science and enables researchers to overcome the limitations in the cultural context: emphasizing situational, embodied, power and other characteristics, starting to emphasize the cognition in real life examined in the nature of cognition as a living body environment acting in real time. We can expect that,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cognitive neuroscience and cultural neuroscience, culture has a variety of different levels as a constituent power system, which is likely to be achieved from psychological research process theories, techniques and methods. These can provide researchers with a scientific basis and forward-looking support and may usher in a new era of development for psychology.
Keyword:cognitive psychology; disembodied cognitive.embodied cognitive; paradigm evolution; cultural reflection;
过去40余年间，认知科学的发展历程，以库恩范式论来观照，它大体经历了三个主要研究范式：符号范式（symbolic paradigm）、联结主义范式（connection paradigm）和具身认知范式（embodiedparadigm）（Campbell & Group,2007）。身心问题本身是一个心灵哲学或认识论的问题，作为一种认知观，从离身认知观到具身认知观的演变，其实是对身心问题的一种解决方案、思路或尝试，这种解决方案、思路或尝试的演变，不但反映了认知心理学对人类心智及其信息加工机制的研究深化，也折射出其自身探索路径与研究方式发生的深刻变革。
1 从离身认知到具身认知：人的心智加工与身体从分离到契合
从离身认知到具身认知的范式演变，实则是认知科学中有关身体这一核心概念的演化。何谓身体？是物理意义上躯体，抑或是现象学的肉身（flesh）？哲学家梅洛 ? 庞蒂区分了两种身体：生物身体和现象学身体（梅洛 ? 庞蒂，2001）。生物身体是指生物神经系统层面的身体，而现象学身体是社会文化中所经验的身体。离身认知理论所主张的身体是生物神经系统层面的身体，而具身认知理论所强调的则是生物神经层面与现象学两个层面的综合。
1.1 离身认知：心智与身体的分离
第一代认知科学基于计算隐喻，其任务就是为各种心智活动构建各种算法和程序（Stin,1990）。符号范式的重要特点是计算主义，是以Newell和Simon（1990）提出的物理符号系统假设为理论基础。他们均主张人工智能与人类心理以物理主义基础为前提，并统一于其上（Newell & Simon,1990）。符号范式以表征理论和计算理论为指导，将人的认知过程视为是"符号运算"过程。所以，认知在本质上是计算性质的，是中枢系统内部心理操作，独立于身体，身体只是它同外部世界产生关联的载体和工具。计算或信息加工可以在任何系统之上进行，它对于理解主要的认知和信息加工是无必要的，即认知是离身的。联结主义仿效神经元相互联通成网络的特征，这主要得益于神经网络的技术手段在模式识别应用中的价值体现。对联结主义而言，神经网络所凸显的整体状态与客体世界特征的一致性才是其心理表征的重要的写照，不过两者在接受认知活动理论的前提假设方面可谓是殊途同归，换言之，主客两分及其相应的主体对客体的精确表征是形成正确认知的前提和基础（叶浩生，2010）。从这个层面上说，符号范式和联结主义范式都视认知为封闭的内部状态，以计算机模拟为基础，认知加工过程只是对外在表征的计算。因此，本质上身体在联结主义与符号计算主义视野中依然被局限成与认知活动分离的物质载体。
1.2 具身认知：心智与身体的契合
把学界关于具身认知（embodied cognition ）的不同的理解和争论统合起来，其实是传递这样的信息，是"统合起来否认心智活动是中枢的信息加工中心，更加拒绝那种认为心智是计算或表征的刻板现象 （Calvo & Gomila,2008）。"与离身认知范式主张的心智与身体分离的观点不同，具身认知更加强调心智与身体的契合性，由身体的物理属性及其与外部环境的互动不但是认知活动的不可或缺的元素，而且参与和制约着人的认知过程。"心智、身体与外部世界原则上是不可分割的，而是一种紧密的契合，形成一个功能上的统一体。人的智慧并非仅限于各种表征或符号，而是延伸至整个人文世界（Haugeland,1998）。"无论是具体的感知觉活动还是抽象的思维等认知加工活动，其实都深深地根植于身体与环境的活动之中，这种环境则包括社会的、文化及经济的等各类活动。
当下，尽管有来自心理学、认知神经科学、语言学的证据为具身认知思潮的兴起提供了佐证（叶浩生，2013），但就研究的立场而言，关于具身认知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表达了两种不同的认知观：温和的具身认知观和激进的具身认知观（何静，2012）。两种观点交锋折射出其立场的多变性和观点的无序性，这会在根本问题上难以达成的共识，可能会悄然地消解其进步的动力，而且可能会带来诸如具身认知自身立足的合法性根基、是否会导致心理学还原论等质疑之声，乃至于Shapiro（2007）认为具身认知思潮勉强称为"理论"有些言过其实，称之为"研究纲领 （research program） "可能会更妥帖（Shapiro, 2007）。
2 认知科学范式演化：从身心二元论到身心一体论
从哲学视野，离身认知和具身认知的争论实质上是身心关系的哲学继续的深化的思考。认知心理学范式演化表明关于身心的关系的争论与思考实质上是完成了从身心二元论到身心一体论跨越。
2.1 经典笛卡尔主义与离身认知
经典笛卡尔主义是身心二元论的肇始。对理性思维的注重，对身体结构与属性的忽视，成为笛卡尔主义的核心命题。在笛卡尔所倡导的二元论愿景中，身体的本质不参与任何的观念活动，也不参与到心灵的思考活动。他始终认为身体物理属性决定了其不属于思想和认知领域，相反，心灵的观念性质决定了其自身就可以完成心智的加工，而不需要身体作为思想或观念的构成性元素。他关注到，身体的物理性的特性的感觉很难简单地被归属于纯物理实体的性质；同时，这些性质也很难被归属于笛卡尔所规定的作为纯粹思维的心灵的性质（赵猛，2013）。Prilleltesky（1990）指出："实际上，传统第一代认知科学被认为是经典笛卡尔主义的形象的产物，以笛卡尔主义愿景为指南，后来的认知心理学家在身体实在与抽象的思维之间划分了严格的区分的界限提供了可能。毫无疑问，经典笛卡尔主义所倡导的二元论给理解心智和身体、心灵与社会情境互动的理解带来阻碍。"
经典笛卡尔主义关于心智与身体两分的二元论对认知科学演进轨迹产生了现实而又深远的影响。显然，这一理论的观念对于当时的心理计算模式及人工智能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它使得当时的认知科学家们在构建信息加工机制或模型时只要考虑能与大脑相匹配的更为复杂和有效的符号计算系统即可。Haugeland（1997）指出："心智拥有与电脑相同的特征，只不过该电脑的内部运行样态与运行过程明显具有与大脑一样的思维和推理过程"."离身的心智表现在人脑上，就是人的智能，表现在电脑上，就是人工智能 （ 李其维，2008） ."从理论上而言，认知既不依附于人脑，也独立于身体，于是，认知或心智 （mind） 就形成为所谓的"离身（disembodied）"状态。
2.2 身体现象学转向与具身认知
就离身认知两种范式理论基础而言，人的实时（real time）的鲜活的生活经验（lived experience）不被认为是主要的，只须找到能够探索和深究人的心智加工机制才是其主旨所在（Clancy,1997）。对于认知心理学发展而言，无论是胡塞尔意义上的认识论，还是海德格尔意义上的本体论，都需要融合现象学的视角，进一步阐释脑与心理的关系。这其中，尼采提出了身体是理性思维和道德伦理基础的重要命题，并大大影响了包括后来的海德格尔、梅洛·庞蒂、拉考夫以及约翰逊等人。海德格尔海德格尔以"存在于世界中"（Being-in-the-word）即此在的概念强调了心智、身体、环境的一体化。人以自己特有的身体的属性和结构与这个世界互动，在互动过程中获得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梅洛-庞蒂引领的哲学的身体现象学转向对具身认知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主张知觉的主体是身体。心智、身体和环境构成了一个三位一体的整体动态发展系统，人对外部世界的认识正是通过身体的整体感知而实现的。梅洛·庞蒂的具身认知思想构建了身心一体论而非一元论，并引领身体重新回归到世界中。通过身体认知世界的思想在20世纪末认知科学哲学的思想家拉考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那里得到进一步的强调（叶浩生，2013）。他们强调心智不可能脱离人的感觉系统和运动系统而独立生成，人通过身体来体认这个世界，在体认过程中不断修正心智的状态与形式。身心一体论回答了传统认知二元论所带来的灵魂和肉体存在于两个世界中的独立实体如何通约这一难题，这种身体与心智一体化的身心观为重新认知身心关系提供了一个全新视野。
3 从离身认知到具身认知的文化反思
纵观从离身认知到具身认知研究范式哲学演变轨迹，不难看出，经其近半个世纪的探索过程，不仅反映了认知心理学研究整体范式转变和对人的心智探索深化，而且若以文化视角来审视，也折射出人文精神与文化意识日渐式微。
3.1 文化语境的背离
从文化学视角来视之，第一代离身认知的研究进程背离于文化语境，所产生的局限性是生态性缺失（Barker,1968）。认知科学的实验室研究假设是，如果过多的文化因素参与进研究过程，必然会影响到研究过程和理论的建构。Kashima（2000）指出："文化从来就是物质与符号的工具。人类借助文化这一载体来适应他所存在的生态环境和生活环境，并不断构建关于自我与外部世界的观念，其实这是遗传信息与文化信息共同作用于人类心灵世界进而形成人的心理过程。"离身认知观将人视为一种客观的自然存在，其研究方式是视人类心理为一个纯粹的"心理"实体，并且该实体是脱离于文化背景的。当把人类"心理"实体置于精心设计的实验环境中，剥离掉可能影响和制约实验过程和理论预设的无关因素，并以符号表征、计算模式或神经元网络为类比模型，通过研究人的心智与信息刺激之间的关系来类推人的认知加工机制。这种类推式研究模式必然会产生生态学的低效度问题。Winter（1996）强调，若实验室研究的人为性不加以考虑，那么，实验室研究结果应用到现实生活就是难题，因为我们看不到实验室环境中设计，这就会比较深切地影响到现实生活中的解释的信度。与离身认知的身心观不同，具身认知所主张的身与环境（确切说出文化背景）不可分离，相互作用，身是文化背景的一部分，文化背景是身体存在依据和条件。具身体认知所主张的心智、身体、环境一体化从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这一难题，"心灵实体"概念在具身认知中渐渐消退。
3.2 日常语言的缺失
与其他形式的科学一样，认知科学充满了逻辑语词体系，缺失日常生活语言，从而也就割裂了认知心理学与文化语境之间惯有的联系。心理学发展有两种水平，一种是科学化水平，即科学心理学，一种是常识性水平，即常识性心理学。前者是人类以逻辑语词和实验方法展开的探索所构建的科学世界；后者则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由约定俗成的规范或规则等人生信条和人生信仰等构建的生活世界。认知心理学继承了自然科学中特有的以精致性和中立性为特征的逻辑语词，不仅发展和创造了大量的逻辑语词或话语方式，如结构方程、神经元、神经网络、人工智能、符号表征、计算表征、神经网络、神经突触等，从而奠定了逻辑语词的优势地位，而且以最简单的逻辑语言形式来阐释和说明最复杂的人类心理心智，构建起人类统一的心智加工信息的规则。日常语言因其仅仅具备丰富表达意义而缺少逻辑语词的精确性与客观性的说明意义，自然也就失去在认知科学中的话语表达权利。当认知科学凭借强大的逻辑话语力量在剥夺了日常语言话语权后就构筑起抽象化、平面化和结构化的逻辑语词世界。只是，在认知科学领域，这个远离现实生活的逻辑语词世界过于扁平化和抽象化，无法安顿人类的灵魂。
3.3 人的主体性失落
认知科学始终有一个难题需要面对，即伴随着心理学成长而衍生的还原论（Reductionism）的威胁及其可能带来的人的主体性的迷失。还原论作为一种哲学观点，主张复杂的系统事物、现象可以通过将其化解为各部分至组合的方法，加以理解和说明。不可否认的是，传统的认知心理学家的立身基础就是计算的隐喻，其主旨在于为人的信息加工机制构建方便的算法和程序，这与还原论的本质如出一辙（Stin,1990）。正如有学者指出，第一代认知科学的最大成功与最大失误在于对符号表征及其计算的假设过于依赖，以至于把"人的智能"与"人工智能"完全等同起来，模糊了心与物的界限（杜晓霞，2009）。同时，也带来了认知科学另外一个结果就是人的主体性失落。比如，认知神经科学研究的脑认知成像技术提供认知过程的脑功能直观图像仅可提供结构或区域性功能关系，对于细胞水平的机制显得过于粗糙，且它最多只能阐释脑神经活动与认知或行为之间相关性，但文化、历史条件或经验等元素并没有真正涉猎来参与对人的心理活动的阐释。从这个层面而言，具身认知是有着还原论痕迹的。对此，我国学者也清醒地认识到，通过脑认知成像技术所观察的不过是伴随着心理现象而发生的脑神经生理活动，而非是对人类的现实活动作出的全面的阐释，因为单凭简单的生理活动是不足以阐释和区分人的丰富的精神或特异性。它本身的研究所彰显的还原倾向需要引足够的重视（张卫东，李其维，2007）。因此，需警惕丧失心理学研究的主体性而迷失自我，避免走入企图将心理现象还原为生理现象的盲区（杜晓霞，2009）。
3.4 隐喻思维的放逐
按照卡西尔的理解，隐喻（Metaphor）与其说是一种语言现象，不如说是一种修辞方式，或者说是一种思维方式和认知手段更为合适（卡西尔，1988）。在心理学历史上，诉诸或借助于隐喻或隐喻思维解读人性的复杂性，以简约性话语来展现和表达丰富而又深刻有关人性的内涵，这是心理学家聪明和创造性的选择。随着心理学逻辑思维取得立法者地位以后，隐喻思维就渐渐淡出科学心理学范畴。这一点，认知心理学表现得尤为明显和突出。以离身认知为引领的第一代认知心理学，在方法上以实验法为手段，在变革了行为主义的外周论后，研究重心是在控制条件下的认知分析对心智进行抽象表征和符号加工，其思维方式依然是理性思维和逻辑语词占据主导位置。有学者指出："外面的文化语境没有介入大脑而影响人的行为，因此，认知心理学探索的还是抽象水平的计算和表征。比较经典的预设是，信息加工过程中的输入、编码、提取及语言说明极其抽象而充满逻辑，这样才能跨领域应用（Dietrich,2007）。"以具身认知为引领的第二代认知科学如认知神经科学、社会认知神经科学等，就其研究方式、思维方式及学术语言而言依旧未给隐喻思维留下存在的空间：依然是在实验室中以脑无创伤成像技术为手段，从宏观与微观两个层面来探索和阐释认知或行为背后的神经机制。所以，从控制的层面来说，认知科学至少在思维方式及语言层面上，逻辑思维拥有着强大力量，隐喻思维遭到放逐，这使得心理学的人文精神渐行渐远。
4 结论
从离身认知到具身认知的身心观的演变正在引领着认知心理学经历着深刻的范式转变。这种转变一方面反映了认知科学对人脑信息加工机制的所进行的系统、动态的全面探索：由单纯的心与身的分离转向对脑、身、环境三位一体的共同塑造心理的探索，另一方面也折射出其背后的哲学前提的嬗变和认知科学在克服自身在文化语境局限性所做的努力与尝试。可以预见，随着认知神经科学、文化神经科学及社会认知神经科学等学科渐趋发展与成熟，文化会渐渐成为构成各种不同层级的动力系统而存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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