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人们为了获取地下矿产资源挖掘矿山,而矿山作为人类的活动场所之一,往往被书写在文学作品之中,这类以矿山为舞台的文学作品中,往往反映了矿山的社会生态、矿工们的生活劳动情况等,从大文学的视角看,矿山文学亦是记录日本矿山产业发展的重要材料。其中,文学作品人物的形象是研究文学作品的社会意义和价值的重要突破口。矿山文学作品的人物描写不仅反映了矿山劳动者作为社会底层的阶级性和社会性,也是佐证诸如劳工问题等社会历史问题的重要线索。
关键词: 矿山文学; 矿工形象; 矿山劳动者; 劳工问题;
矿山是通过人造技术,由人工开采而形成的地下空间,在近代化过程中,具有划分社会阶级的作用。幸田露伴于明治30年(1897)在《新小说》发表的《佐渡岛》简洁地描写了佐渡岛上的金矿内的环境。夏目漱石和宫嶋资夫的《矿工》都真实具体地向读者展示了矿山的内部情况和矿工恶劣苛酷的工作生活环境,及日本社会存在的阶级矛盾。而松田解子则在《地下的人们》中讲述了矿山开发中的劳工问题,从一个侧面揭示了日本近代战争和殖民统治的本质。总之,矿山文学揭示出矿山中存在的阶级关系与组织形态,为我们了解日本近代矿山产业发展中矿山劳动者的生存状态提供了线索。
1. 夏目漱石的近代矿山劳动者体验
明治时代,日本历史上首次出现了大规模矿山。夏目漱石的《矿工》(1908)以铜山暴动事件这一社会问题为背景,描写了在铜山工作的矿工们的生活,以及知识青年的内心世界和波动,巧妙地为我们展现了具有象征意义的矿工形象。小森阳一认为,夏目漱石通过文学的手法,将青年探索自我内心深处的过程与他进入矿山矿道的路程相重合,即属于地下世界的矿山的物理性不可见区域与难以窥见的内心世界相重叠。
夏目漱石的《矿工》详细地描写了明治中期的足尾铜矿的矿工们的生活,矿工们进矿山后要无偿工作3个月,之后才能拿到工资,但是工头会从中抽取各种费用,做承包工作的“シチョウ”每天的报酬换算之后有1~2日元,而“堀子”每天的工钱只有30钱(100钱=1日元)左右。但是扣除一床3钱的被褥租借费和一天14钱的伙食费,最后拿到手的仅有2钱,连一碗乌冬面都吃不起,万一生病就更是入不敷出,只能活活等死。生活上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工作了。小说中描写了主人公进入矿坑的体验,从烟雾中逃脱的主人公不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左右穿梭,上下楼梯,犹如在母体内环行一般。在走下了15阶楼梯后,他又不断地深入像屏风一般的矿洞。一下坡道,矿道内积满了没到胸口水。随着主人公在冰冷的浸水中向前移动,前方出现了作业点,矿工们正在奋力工作———他来到了为与矿山最底端的第八号矿坑。从字面上我们无法判断主人公到底下降了多少距离,仿佛他进入了一个无底洞,矿工们在激流喷涌的地底开采矿石。
小说通过矿山书写具象地勾勒出了在社会底层从事严苛劳动的矿山劳动者形象,在黑暗的地底孤独地工作着的矿工们是劳动者最原初的形象书写。剥削压榨与暴力在矿山中随处可见,每个人的人性几遭摧残,自然属性的矿山的无情与人类社会的无情重叠,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残酷与无情,冲击着读者的世界观。
2. 宫嶋资夫笔下放浪不羁的矿工形象
宫嶋资夫的《矿工》是早期日本无产阶级文学的代表作品,受到大杉荣等人的高度评价。荒畑寒村认为,作为一个无名作家的处女作,《矿工》存在种种不足,但仍然是无产阶级文艺的先驱之作,值得注意。然而,在此作品钟,犹未出现具有阶级自觉的劳动者的集体意识”。中山和子认为,《矿工》是在日本劳动阶级尚无组织,尚未自我觉醒的时代下,作者通过致使主人公走向死亡的残暴的孤独,向着心有怨愤却卑屈地维持现状、明哲保身的无可奈何,发出的满怀强烈憎恶和蔑视的绝望控诉。
小说以足尾铜矿大暴动为背景,立足于暴动被镇压后的暗黑的时代局势,主人公石井金次骁勇善斗,却因怯弱的同伴们的背叛而成为流浪矿工。在流落到池井矿山时,石井十分厌恶矿工们怠惰的生活态度而放浪不羁,沉溺于满是酒色斗殴的荒诞生活和无限寂寥之中,最终倒在了与外乡人的决斗场上。在小说前半部分,主人公石井年轻气盛,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梦想,无拘无束地游历山林,心满意足了便停下来工作,挣足了钱便开始漫无目的的旅行,享受轻松自由的生活。可见,从本质上看石井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同时,小说中提到石井认为女性只是诱惑男性并满足男性需求地工具,他对女性没有任何地“执着和不舍”,从心理上刻画出他的暴戾本性,他对国家的法律和社会道德没有丝毫的畏惧,是一个沉迷于酒色与殴斗之中的毫无怜悯之心的暴徒。石井认为矿工天生与幸福和快乐的生活无缘,石井又是一个无畏现实状况,有着坚定的自我意志,内心不屈,却又相信宿命论的放荡不羁者。在参加“野州矿山暴动”时,石井认为矿工们努力工作,有权力与上层阶级得到同等的生活权利,但是矿工同事们又懒惰卑怯,最终只是与生俱来的挖矿工具。这些思想体现了他作为矿山劳动者对资本家剥削的不满,同时又对矿山劳动者逆来顺受的自我鄙夷感到无奈,透露出他朦胧的阶级认识。
总而言之,从社会角度看,放荡不羁的人都是危险疯子,理应到受到流放,但他们无意破坏既有的社会结构,不思改革求新。石井金次放荡不羁的矿工形象既包含了下层阶级的内在连带关系,同时也有对上层阶级的反叛,只不过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个盲目的叛逆者。
3.《地底的人们》与反抗压迫的矿工形象
松田解子于1953年发表的长篇小说《地底的人们》,是以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花岗事件”为背景的纪实小说。1942年,日本政府因战争而导致用工不足,为了补充人手,内阁决定征用非日籍工人,前后约计4万中国人被征用至日本全国135个地区。1944年5月,日本战败前夕,在县秋田大馆市花岗町的花岗矿山,发生了大规模的矿道塌方事故,造成共计22名韩日籍矿工被活埋。1945年6月,工人们不堪忍受繁重的劳役和残酷折磨而发动起义,结果遭到宪兵队和警察的残酷镇压,其中共有418名中国籍工人惨遭杀害,是日本军国主义在侵华战争期间强征劳工的最典型例证。
小说真实地描写了矿工们的作业场景。小说开头这样写道,“矿道内漆黑一片,里面弥漫一股着硫磺的味道”。15岁的少女多津子走在矿道里,她刚从国民学校毕业,矿道里没有灯,头顶可以直接碰到上面的泥土。多津子背着装有甘油炸药的箱子,手里提着矿灯,小心翼翼地朝着矿道深处走去。为了给战争提供保障,矿山企业无视工作安全,强行增产,导致塌方事故的发生,日本人矿工定吉和朝鲜籍劳工林齐心合力,奋力解救被封闭在矿道内的矿工们。事故发生之后不久,矿山里到了一批新矿工,他们因花岗河改道工程被强征至日本,受到鹿岛组非人的奴役,不仅工作苛酷繁重,而且食不果腹,甚至受到虐待。工人们不堪重负,不忍非人的待遇而发动起义。小说鲜活地描写了日本军队和鹿岛组监工、矿山企业地冷酷无情,以及朝鲜籍劳工们与中国工人互助互爱、日本人矿工定吉等人善良友好的劳动者形象。松田解子通过文学作品反省战争犯罪,显示出她作为一个作家所应有的责任感,强征劳工问题不仅没有过去,更对当下的日本右翼势力有着重要的警醒作用。
矿山中发生的事故和灾害不会因为大规模作业和机械化而消失。近代日本矿山作为文学的舞台,不仅反映了资本主义与无产阶级间的斗争,也揭露了日本军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的真实面目,书写了反抗压迫与维护人性尊严的矿工形象。
结语:正如夏目漱石小说中的矿工所述,“这里堆积的全是人渣,宛如人间墓地,活着却犹如死了一般。这里就是陷阱,一旦踏入此地,不管是何等优秀的人,最后都无法挣脱,永远被困在这里”,在矿山工作意味着坠入到了社会的底层,生活环境极其恶劣。矿山是与自然最为接近的人造地下空间,即将人类社会的构造嵌入到了自然之中,人的自然性与社会性相互融合,暴力本性与社会规约共存。矿山是支撑日本近代产业的底层劳动空间,是阶级榨取的现场,是近代社会和产业发展孕育出的“地狱”般的世界。矿工们在如此苛酷的环境中生存,暴露出了原始的暴力本性,他们徘徊于生死之间,沦为被压榨的对象,无法摆脱自身处于社会底层的社会阶级性。矿山文学揭露了矿山劳动者的自然性与社会性的伦理斗争,压迫与反抗下的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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