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 年,夏尔·巴托发表了《统一在一个审美原则下的艺术原则》后,“美”成为艺术追求的统一标准,虽对美的标准各持己见,但追求美的目标并不相悖。但 20 世纪之后现代艺术的观念发生了巨变,一改艺术与生活的对立传统,而追求艺术与生活的同一。20 世纪前的艺术创作多是对生活的模仿,注重“无中生有”,而现代艺术则打破各种桎梏,渴望“有中生无”。驴唇不对马嘴之作,在传统派眼里必被愤而抨之,但在现代派眼里却是大胆创新之新举。由此现代艺术形式和内容呈现出颠覆传统的势头,各种复制、拼贴、怪诞、荒谬、离奇之作不胜枚举。甚至美的对立面“丑”也成为了人们追求的目标,被放在与“美”平等的位置上欣赏,成为对“美”的新认识和深化。恰如夜空的明月,人类仰望了千年的圣洁无瑕,突然被航天技术打破,才知月亮的另一面竟是满布环形山的“麻子脸”。西方现代舞蹈发展到今天,同样呈现出舞蹈风格多元化和多样性的艰涩难懂局面,习惯了按照传统审美心理和习惯的国内外观众,走出剧场时,直呼现代舞看不懂。在这一点上,我们不知道应该感谢叛逆者“现代舞之母”———伊莎多拉·邓肯,还是应该责备她开启了潘多拉魔盒的好奇。
面对现代舞舞蹈编导和演员的各种怪诞、紧张、扭曲、夸张、特立独行的现代舞创作和表演风格,观众的审美心理被彻底颠覆了。现代舞怎么看不懂?什么才是现代舞之美?人们不禁追问。其实,“美”从未改变过,只是突然转身向人们展示了陌生的另一面而已。这主要应归功于近代科学心理学对“美”认识的深化和诠释。心理学是研究人类行为并作出解释的一门科学,舞蹈恰恰是建构在肢体动作上的艺术形式,因此我认为运用心理学知识解读舞蹈动机和风格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西方关于美的不同诠释
本文既然是从心理学对美的诠释出发,首先对西方古今先贤智者对于“美”的认识进行梳理是必要的。因“心理学”一词直到 19 世纪初,才由德国哲学家、教育学家赫尔巴特首次提出,作为一门科学具有了独立性,之前关于心理学的思考和对于美的认识,大多散落在古代圣贤智者(大多是哲学家和思想家)的文章论断中。下面进行脉络梳理:
1. 毕达哥拉斯(公元前 580 至公元前 570 年之间—约公元前 500 年)作为西方美学的开山鼻祖,做出了“美是数的和谐”的阐释,为后世美学的发展夯实了基础。
2. 笛卡尔(1596—1650 年)在其著名经典著作《第一哲学沉思录》中大胆提出“我思故我在”的论断,认为“美和愉快都不过是我们的判断和对象之间的一种关系”。
3. 休谟(1711—1776 年)对于什么是美,则给出了这样的回答。美主要决定于“人性本来的构造”、习俗或者偶然的心情。
4. 康德(1724—1804 年)在美学力作《判断力批判》中指出:审美判断是“唯一的、独特的一种不计较厉害的自由的快感”。
5. 黑格尔(1770—1831 年)的《美学》一书针对“美”给出以下界定:“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黑格尔进一步解释“正是概念在它的客观存在里与它本身的这种协调一致才形成美的本质”。从中,我们可以发现,黑格尔强调的是,自然美是理念发展到自然阶段的产物,艺术美是理念发展到精神阶段的产物,艺术美高于自然美。
6. 马克思(1818—1883 年)则主张“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
7. 车尔尼雪夫斯基(1828—1889 年)的名著《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一书对“美”的定义是“美是生活”。他坚持认为美和艺术都是源于现实生活,现实美要高于艺术美。
以上关于美的思想史,已经证明对于美的认识是伴随人类的认识发展不断深化,特别 19 世纪之后,心理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不断丰富和发展起来,关于心理学研究的成果不断丰富了人们对美的认识和理解,这些思潮和观点进而影响着一代代的舞蹈编导和表演家,使舞蹈艺术呈现出百花齐放的良好局面。心理学的发展和研究成果,到底对舞蹈之美产生了哪些作用,正是下面我们要探讨的问题。
二、心理学对美的不同解读,是舞蹈风格更迭的原动力
心理学认为世界有三大未解之谜:物质的起源,生命的起源和意识的起源。至今,人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仍存在着巨大的黑洞。对于舞蹈艺术,我们的认识同样有限,那些源自内心的渴望和本能,至今也无法诠释,但心理学对美的研究成果对于认识和理解舞蹈艺术提供帮助和指引。
1. 传统心理学研究理论认为美就是和谐、平衡、对称
谈到对西方现代舞风格的把握,我们必然要追根溯源,总结概括现代舞宣称的对立面———芭蕾舞的美学理念和标准。只有明确现代舞所反对的,才能清楚现代舞所坚持的。在古代哲学家的审美观念指导下,我们发现诸多作品正是通过各种手段诠释着编导和舞者对传统美学标准“和谐、平衡、对称”的理解。首先,让我们把目光放到 15 世纪的马术芭蕾,虽然马术芭蕾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舞蹈,凭借毕达哥来斯的美学观点“美是数的和谐”,却创造出了精彩绝伦、场面宏大、构图严谨的辉煌,开启了芭蕾舞的先兆,也成为后世马术表演的先河。
回顾 1581 年世界第一部芭蕾舞剧作品《皇后的喜剧芭蕾》及随后建立的巴黎皇家舞蹈学院,我们同样发现,其编导及第一任院长博若耶正是此种美学观念的追随者。无论是《皇后的喜剧芭蕾》中的几何构图,还是巴黎皇家舞蹈学院确立的芭蕾舞审美标准和基本手脚位及基本动作规范,都体现出博若耶对“数的和谐”和几何构图的痴迷,同时也充分证明了博若耶在这方面的惊人的天赋和才华,并为后世的《吉赛尔》、《天鹅湖》等一批批经典作品大开思路。
由此成就了《关不住的女儿》、《仙女》、《吉赛尔》、《天鹅湖》、《睡美人》、《雷蒙达》等一个又一个经典。历数经典不难发现其成功原因之一恰是编导对古代大哲学家美学观点的深刻理解和阐释。这些对美的理解如无形的指挥棒,指挥着几个世纪的舞台,使若干著名舞蹈家和编导,成为各种心理学思潮或者心理学者的诠释者,从而成就了自己的舞蹈风格和流派。著名芭蕾舞改革家卡玛戈、莎莱和诺维尔等人关于芭蕾舞的改革和创新,归根结底正是根源于此。
2.现代心理学推翻了“美”的唯一标准,诠释了“美”的多样性
如果说传统审美观念是一场百家争鸣的生死论战,那么现代心理学研究为了我们打开了另外一扇窗———求同存异,共同发展。对于美,现代派有完全不同的解读,除了和谐、平衡、对称之美,现代人更渴望夸张变形、疯狂刺激、扭曲怪诞、紧张颤栗等令神经系统处于剧烈活动的亢奋状态,从而获得一种“释放”、一种“活力”,一种“超脱”。所以,现代舞的离经叛道正是在传统审美对人体需求获得满足之后,向精神世界伸出的触角,是从感知体验———联想想象———情感共鸣的过程中产生的精神上的震颤、兴奋和迷幻。据此“,美”的面貌呈现出复杂多样性,为各种舞蹈风格大行其道提供了原动力,为舞蹈艺术冲破传统桎梏注入生命力。
3. 心理学对人的精神解放,是舞蹈风格创作的内驱力
舞蹈风格的创作,并不是某一个人的神来之笔,更不是像莫扎特说的那样,“是上帝把音乐放在他的大脑里,他只是把它记录下来。”而是得益于诸多复杂的外在环境和内在因素。而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尤其对舞蹈风格的更迭做出了不可轻视的贡献。
因为心理学作为一门研究人类意识领域的现象和规律的学科,它的发展也是一部人类认识自我、理解自我、控制自我并预测自我的过程。在这一点上,舞蹈和心理学发挥着同样的作用。
在舞蹈史上,我们可以看到每次心理学派的更迭及其研究成果,都会烙印在舞蹈风格的创作中。原始人围圈而舞,直至力竭而止。从心理学角度进行分析,正是为了满足古代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无助的内心,渴望获得集体的安全和保护,进而成为原始人对美的追求,也是其舞蹈风格形成的依据。但也要明确这种规矩、从众和没有自我,同样成为了人类长久以来无法克服的舞蹈风格创作中的弊病。
具备了解释自然、改造自然和控制自然能力的现代人,内心变得强大,表现为对自然的蔑视,对自我的张扬,因此现代舞变得狂妄自我,不愿意也不屑于向观众解释。这也要感谢哲学家和心理学家把人类从蒙昧无知中解放出来,从巫术、宗教和权利的压迫下解救出来。尼采那句“上帝死了”、“我就是太阳”的呐喊,更令现代舞者们为打倒偶像崇拜,创新自我蹈风格提供信心和勇气。规矩在现代舞者眼里是肩头的枷锁,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打破。从众和没有自我,在他们眼里就像瘟疫一样令人可怕。见怪不怪,成为了当代人舞蹈审美的一种心理暗示,现代人追求特立独行,标榜标新立异,而现代舞先锋性的特点,正好符合当代人的审美需求。
4.心理学对美的不同理解,是观众把握现代舞风格的依据
对于大多数观众而言,现代舞难以理解,而心理学告诉我们,美不同了。美和丑,在传统心理学角度是对立的,但在现代派眼里,二者是同一的,美和丑成为了审美的同一性目标,二者成为了舞蹈艺术之“美”的两个侧面:审美,是观众的欣赏目的,审丑,也是为了唤起心底对美的渴望。
综上所述,随着心理学研究的发展,人们对美的认知也在不断发展,舞蹈艺术随着心理学的发展和对“美”的认识的深化也在发展。爱因斯坦相对论告诉我们,一切都是相对的,西方现代舞蹈同样如此。正如弗洛伊德所言“,意识审查到的美,如同海面漂浮的冰山,能见的只是海面上的一角,海下不可见的,才是潜意识形态里美的本身。”“美”的冰山,只露一角,预见真容,只有未来知道。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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