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以来,人与自然的关系处于一种日益对抗的恶化状态,各领域的学者纷纷将关注的目光投向生态。其中,上个世纪80年代,美国学者霍尔姆斯·罗尔斯顿指出一种助力于生态改善的哲学发展新态势---生态哲学,并为其发展做出大量的奠基和开拓性工作。人与自然紧张关系的缓解及生态问题的解决首先需要人类从观念上转变对自然和自然价值的定位,为此罗尔斯顿构建具有其理论特色的环境伦理,并将环境伦理诠释为:它并不要求我们把生态系统的总体作为偶像来崇拜,而只是要求我们将其视为一个复杂的体系,在此体系中包围着个体,对个体有所限制,但并不压制个体。[1]
“荒野”是罗尔斯顿生态哲学的一个重要关键词,是他构建环境伦理并为该伦理寻求合法性的重要支撑。我国学者叶平将荒野定义为“生态规律起主导作用,没有人迹,或虽有人到过、干预过,但没有制约或影响自然规律起主导作用的非人工的陆地自然环境,如原始森林、湿地、草原和野生动物及其生存的迹地等”.[2]
除了现实的物质意义之外,荒野还具有更进一步的哲学和价值意义。“‘荒野’是一种自组织生态系统,是那些有权为自己而生存繁荣的存在物之栖息地,是自然价值之源,其本身具有丰富意蕴,其有限性蕴含无限性,物质性蕴含精神性,自然性蕴含自由性。”[3]
罗尔斯顿在很大程度上是从自然内在价值和哲学意义的角度来使用“荒野”一词,他认为“作为生态系统的自然并非不好意义上的‘荒野’……她是一个呈现着美丽、完整与稳定的生命共同体”.[4]重新发现和认识荒野之美是人类寻求与自然和解的最初也是最为重要的过程,罗尔斯顿敏锐地感知到理论界哲学发展的荒野倾向,并认为这一变化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他甚至称自己为“一个走向荒野的哲学家”.
一、纯粹与本真的荒野
荒野之美,首先体现在它本真纯粹和孕育生命的特征上。荒野存在于人类诞生之前,它是“自然的自然”,具有比我们现在所说的自然更加纯粹、更加本真的特质。正是在如此本真的土壤上,孕育了生命的诞生。“荒野”作为一种自在的主体,并不是因为人类才存在的,“荒野并非仅在过去起过重要的作用,而且现在也仍然是产生生命的基质”.
今天我们所能看到的,以及已经消逝在时间洪流中的繁多的生物种群,都是由简单生物在一无所有的荒野中逐步进化而来的。荒野提供了生命孕育和发展的场所,从最初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演变为今天我们仍栖居于其中的复杂的自然生态系统,由此产生出了一个物种丰富的精彩世界。
正是在荒野中,人类自身的进化和完善才得以实现。荒野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自然生态系统,这一系统的多样性为生命发展的多样性提供可能。荒野的构造愈是复杂、它所容纳的内部要素愈是丰富,生命进化的过程和结果就愈加丰富多彩。“生物环境的复杂性是与人类生命的丰富性密切相关的……人类复杂的生命是环境复杂性的一种产物,也以环境的复杂性为其支撑。这种复杂性并非仅是生物性的,而且也是精神和文化方面的。人类心智最大限度的发展依赖于环境的繁富。”正是在复杂多样的荒野中,才演化出世界各地区丰富多样的人类社群。
二、人类历史中的荒野
从传统的人类意义的角度出发,荒野仅仅只是为我们提供资源性价值,并承担分解和净化人类生产生活所产生的废弃物。可是,从更为深层次维度来思考和审视人类社会和历史,我们会发现,荒野的角色不仅仅是人类进行经济掠夺的对象。荒野不仅是孕育和哺育生命的“母亲”,对人类来说,它还是教导人类成长的“父亲”.在远古的蒙昧时代,人类从荒野中获取维持生命的物质,在荒野的法则中积累生存的经验,并像尊敬长者那样尊敬甚至崇拜和畏惧着神秘的荒野。我们的幸运在于,人类在漫长的演变和发展进程中运用得天独厚的思维能力和理性不断地改善着自身,但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不代表我们就比其他的生物更为高贵。
荒野对于所有的生命都“一视同仁”,我们必须和其他物种寻求共同生存的方法。当更高级的生命形式进化出来时,较低级的生命形式并非就不存在了。很多低等生物留下来了,而且是生态网中很基本的成员。没有我们人类的文化,它们仍能运行;但如果没有它们,我们就无法生存,因为它们构成了我们赖以为生的生物共同体的金字塔。这个世界中的每一种生命都是地球的原住民,任何物种都并不因上帝的谕旨就必须降格成人类的奴仆①。
三、作为精神象征的荒野
荒野自然承载着我们的精神和文化寄托,作为一个教导者参与着人类历史。荒野自然“不仅是科学的源泉,也是诗、哲学与宗教的源泉,它能给我们以非常深刻的教育:当我们凝视着大海的怒涛或午夜的星空,或是在显微镜下窥视爬行中的粘菌原生质团中原生质的回流时,我们会产生谦卑之感”.
在远古蒙昧时代,人类在与荒野自然的互动和交流中生发了自身文化和思想的萌芽,我们自豪地称之为“文明”的所有产物---不管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其产生和形成本就受到自然荒野的极大影响;尤为重要的是,这些思想和文化奠定了一个族群的基本文化框架并成为其文化的基本预设。我们高度评价的东西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古老的年代在天然的荒野中产生的,而在文化中则成了基本的预设。
另一方面,荒野也记录着人类精神和智慧的结晶。即使在今天,世界各地石壁上的刻画也昭示着早期的人类是如何生活和表达他们感情的。可以说,荒野这座恢弘无比的博物馆,穿越了时空的限制,记录着人类历史的每一个脚印。
荒野自然是孕育生命的母腹,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情感体验和文化寄托。可以说,荒野不仅是人类物质上的故乡,更是人类精神和心灵的栖居之所,人们在荒野中获得丰富而多样的审美体验。外在于人类的荒野有着其自身的价值性。“作为产生生命的源,荒野本身就有其内在的价值……当荒野使参观者获得审美体验时,它承载着一种价值……我们的欣赏活动所捕捉到并表达出来的价值是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在荒野中流动了,我们现在只是继承了这种价值。”
我们正愈加认识到荒野之美,以及对于人类来说,它是如此不可或缺,人类与其他物种更是“命运交织到一起的同伴”.这种认识转变的表现之一即是:哲学界转向对人类与地球生态系之关系的严肃反思,[11]简言之,“哲学走向荒野”.
哲学的荒野转向要求建立一种环境伦理,这种伦理不是要求将伦理关注的焦点“从人类转移到生态系统的其他成员,而是从任何一种个体扩展到整个系统”,因为“共同体拥有价值”,就像“我们把价值赋予国家、民族、教会、托拉斯、公司和社区”这些能使个体受益的组织结构一样,自然生态系统具有符合相同逻辑的价值。这也是罗尔斯顿描述荒野之美的目的之一:我们应该认识到荒野具有其内在价值性且尊重荒野的价值,并自觉地限制我们作为个体的行为。
参考文献:
[1][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Ⅲ。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29.
[2]叶平。生态哲学视野下的荒野[J].哲学研究,2004,(10):64-69.
[3]包庆德,李立静。荒野:当代哲学转向与生态学哥白尼革命[J]. 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2,14(4):116-120.
[4][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Ⅲ。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10.
[5][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Ⅲ。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211.
[6][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Ⅲ。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27.
[7][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Ⅲ。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212.
[8][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Ⅲ。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148.
[9][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Ⅲ。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211.
[10][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Ⅲ。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215.
[11][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Ⅲ。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1.
[12][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Ⅲ。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叶平,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2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