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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白族批评家赵蕃《仿诗》中的文学批评思想

来源:学术堂 作者:姚老师
发布于:2015-05-18 共8014字
摘要

  云南白族批评家赵蕃的文学批评思想集中体现在他的《仿元遗山 <论诗绝句 >论滇诗六十首》( 以下简称《仿诗》) 之中。在这组诗中,赵蕃使用“论诗诗”的批评文体,对上自汉代、下至晚清的85 位诗人及3 首无名氏的歌谣进行了纵向性地梳理和品评,并结合同时代的文学创作的状况,进行了广泛的横向联系和比较,其目光亦由滇地辐射至全国,展现了广阔的批评视野,他对批评方法的运用,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之上,颇多创新,体现了自己的特色。

  关于“论诗诗”的源头,章学诚有言: “诗话之源,本于钟嵘《诗品》。然考之经传……如‘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其诗孔硕,其风肆好',此论诗而及辞也。事有是非,辞有工拙,触类旁通,启发实多。”[1]559此处所引二句出自《诗·大雅》中的《崧高》、《烝民》,章氏虽未明言此二诗为“论诗诗”之源头,但从“启发实多”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认为《诗经》中的这些诗句都是论诗体之“滥觞”.自《诗经》创“论诗诗”雏形之后,直至唐代,杜甫《戏为六绝句》的出现,才标志着“论诗诗”作为一种文学批评方法的成立,其后遂被广泛使用。在汗牛充栋的论诗诗当中,元好问的《论诗绝句三十首》无疑是经典之一,并形成了诸多拟作,如王士祯《戏仿元遗山论诗绝句三十二首》、马长海《效元遗山论诗绝句四十七首》、袁枚《仿元遗山论诗三十八首》等等,应是受这种氛围的影响,赵蕃创作了《仿诗》。与元氏相比,赵蕃的《仿诗》既有继承,又有自己的特色。

  一、文学史、艺术史、文化史: “历史批评”的三个维度

  与元好问一样,赵蕃的《仿诗》也从诗史的角度出发,对滇地诗人及诗作进行品评,因其所选诗人、诗作代表了滇地不同历史时期诗歌创作的状况和成就,可以说,赵氏的《仿诗》实是一部“云南诗歌简史”.

  1. 赵蕃对滇地诗人的历史考察和批评,没有停留于文学史一个方面,而是综合地体现在艺术史、文化史等方面。首先是从文学史的角度,品评诗人、诗作在滇地诗歌乃至全国诗歌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如《仿诗·其一》云: “西汉词章溯初祖”[2]1,不仅誉汉代盛览为云南诗歌的“初祖”,而且为云南作家文学的发展史,设定了一个起始坐标点。《其五十五》评戴家政,认为其凭借“宋格”诗风成为雄峙云南边陲的诗坛“奇男”,肯定戴家政在云南诗歌发展历程中的重要性。另外,赵蕃并未局限于云南一隅的诗歌发展历史去品评滇地诗人,其眼界亦时时拓展至全国范围,并采取与古代、当代著名诗人、文士对比的方法,凸显滇地诗人在文坛的地位及其诗作的价值。如评杨一清道: “后先七子休腾踔,合与茶陵角两雄。”( 《其十二》)[2]47盛赞杨氏之诗,即使是前后“七子”亦难比肩,其诗直可与开风气之先的李东阳相角逐。《其十六》针对“杨门六学士”的说法,做翻案文章,强调所谓的“杨门六学士”( 杨士云、王廷表、胡廷禄、张含、李元阳、唐锜) ,虽与当时的文坛名士杨慎有诗文倡和,但并未拜其为师,六人的诗作与杨诗相比较,亦可见出未受杨氏影响,均有各自的“本色”.这种评论不仅体现了实事求是的批评立场,表现出对六人诗作特色的关注和尊重,而且未因杨慎是文坛名士,就曲为攀附,体现出了对云南诗歌的高度自信,以及滇诗在中国诗歌史中所应有地位的自信。又《其二十一》称赏僧读彻的诗已经超越贯休、齐己等著名诗僧,达到“诗禅最上乘”[2]86,结合僧诗的发展史,给予读彻以极高的评价。这些评价都不再局限于云南一地,而是从一朝一代、特定创作群体,甚至整个古代诗歌的发展史中,考察云南诗人的成就。

  其次是从艺术史的角度,综合其文学成就品评滇地诗人。如评僧普荷道: “一种荒寒真率意,诗如其画画如人”( 《其二十二》)[2]91,将普荷的诗、画同提。普荷曾师从董其昌学画,钱允湘评其画为“无声诗”( 《滇南诗略》) .此处,据诗意揣测,赵蕃似乎认为其画作的水平更在诗作之上。《其三十二》用“蹋户求书銕限穿”[2]138这样形象又夸张的笔法,侧面称赞周于礼书法水平之高。据王昶《蒲褐山房诗话》所说,周氏“性耽吟咏,又嗜书法。为侍御时稍暇辄行琉璃厂书肆中,见有佳者,随时购之。”[3]

  赵蘧称他“捐清俸,构文石,摩镌宋四家书,名《听雨楼法帖》……笔冢如山,求书家有铁门限之谣”( 《滇南诗略》) .由此可见,周于礼研习书法用力之勤、功力之深,及其书法作品受欢迎之程度。另外,为了更为直观地说明这些诗人在艺术史上的成就和地位,以及他们所作贡献的重要性,赵蕃也采取了对比的手法。如评朱昂“若与南田论诗画,两家心印契传灯”,将其与同时代的著名画家、诗人恽寿平( 号南田)相提并论,实是从艺术史的角度,给予朱昂以很高的评价( 《其二十三》)[2]97.《其二十六》亦将张端亮的诗、书、画艺术的成就与唐代著名的“三绝”文士郑虔相比,认为“三绝名齐郑广文”[2]110.赵蕃通过对这些诗人艺术成就的介绍和强调,表明他们在云南,乃至中国艺术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再次是从文化史角度,包括学术、文章、人才培养等方面,间或结合诗歌创作,品评诗人。如《其十一》评兰茂,就重点提到了他在音韵学上的成就,兰氏所著《声律发蒙》、《韵略易通》,不仅是音韵学研究的成果,还因其流布甚广,使兰茂在普及音韵学知识方面亦作出了重大贡献。《其三十六》评价师范道: “文献滇南此大宗,弇洲四部斗瑰雄。试登泰岱看东海,百宝光芒浴日红。”[2]158表赞师氏在文献整理和著述方面的巨大成就,认为可与“后七子”的领袖人物王世贞的《弇州山人四部稿》相争雄。师范曾征引大量文献、辑著《滇系》四十册,其内容涵盖云南的政治、经济、历史、地理、风物等方面,可说是一部有关云南的“小百科全书”,除此之外,还有《南诏征信录》三卷,诗文集多部。其著述之丰宏,学识之渊博,对文献的整理保存功绩之卓著,确乎可比埒王弇州。《其四十六》在指出刘大绅诗作平实自然特点的同时,还提到了其经学成就,特别对刘大绅主讲五华书院期间,在传播中土文化、培植滇地人才方面发挥的巨大贡献予以赞扬。

  2. 赵蕃的“历史批评”,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有如下三点创新之处。一是首次用论诗诗体,通过对不同时代代表性诗人( 包括少数民族诗人) 、诗作的评价,对云南诗歌做了一次“通史式”的梳理和评价。在赵蕃之前,有关云南诗人诗作的评价,主要见于四类文献,第一类是诗歌总集,如袁文典《滇南诗略》、陈荣昌《滇诗拾遗》等中辑录的序跋、诗人小传和大量的点评。第二类是作家文集,如木公《雪山庚子稿》、李元阳《中溪家传汇稿》等中有关诗歌的序跋内容。第三类是诗话,如师范《荫椿书屋诗话》、王宝书《味灯诗话》等中对云南诗人的品评等。第四类是方志中的“艺文志”,如乾隆《丽江府志》、光绪《永昌府志》等地方志以及像师范《滇系》这样的志书中辑录的文集序跋,或者诗作中有关批评的内容。这些批评文字数量虽多,但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即比较零散,不成系统,多局限于对个别诗人、诗作的评价。另外,囿于时代的原因,对于清后期的诗人,很多文献都无法品评,而赵蕃身处清末民初,博览众家,识见高超,通过总体梳理和宏观考察①,他遴选了最有代表性的诗人,以论诗诗的方式首次对云南诗歌发展史进行述评。

  二是对滇地诗人的评价,并未局限于一时一地,而是将诗人、诗作纳入整个云南诗歌,乃至中国诗歌发展史当中,通过纵向和横向的比较,较为客观准确地评价了滇地诗人的水平,及其诗作的价值。在此之前对相关诗人诗作的批评文字,有些因为视野所限仅局限于部分诗人,有些因为与被评人私交密切失之过谀。而赵蕃一方面通过对滇诗史的仔细梳理,挖掘出了一些过去被忽视的诗人,如《其四十一》评李鸿龄、施炯,将二人诗作比为滇诗中被遗失的“七尺珊瑚”,李、施二人皆为“布衣”,在赵氏之前少有人注意,清代的云南地方志和民国辑刻的《云南丛书》均未刊录二人的作品,而赵蕃不仅注意到二人诗作的价值,而且弥补了前人考察滇地诗歌发展史的遗漏。另一方面赵氏能结合诗史对诗人给予较准确的评价,上文中所举诸例均是如此。

  三是对诗人的评价,并未限定在诗歌史的范围之内,而是扩展到艺术史、文化史领域,在“大文化史”的理念下,审视诗人的一生,选取最具代表性的( 不一定是诗歌创作) 成就进行评述。这使得《仿诗》不仅是一部云南诗歌的简史,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云南艺术、云南文化的简史,而在此之前还没有类似的著述。赵蕃的这一创举不仅丰富了《仿诗》的内涵,提升了《仿诗》的文献价值,而且他对相关人物在云南艺术和文化发展中所作的贡献及其意义、价值的品评,也为后世研究者提供了一个参考坐标。

  二、论诗、论人: “知人论世”批评的两种倾向

  赵蕃在《仿诗》中非常注重对于诗人生平、个性及其所处时代背景的介绍和说明,但赵氏“知人论世”批评又体现出了自己特色,即除了“论诗”之外,还有很多“论人”之作。

  1.《仿诗》中以“论诗”为主导倾向的“知人论世”批评。这种批评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显性的,即明确提出“文如其人”; 一种是隐性的,即没有在诗句中明确说出文与人之间的关系,但是通过对前后语境的判读,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作者将两者联系在一起。显性的批评如评僧普荷云: “儒衣僧帽无非寄,剩水残山哪是春! 一种荒寒真率意,诗如其画画如人。”( 《其二十二》)[2]91直言普荷之诗、画如其人一般,有一股荒寒真率之气。隐性的批评如《其十七》,先是点明木氏家族世代“敬慎”,归顺中央,主动接受汉文化熏陶,接着又指出其诗作秉持“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赵氏虽未明言木氏的“忠顺”、“向学”与其诗之间的关系,但读者一阅即知,正是由于木氏家族恭顺中央,并积极接受中土文化,其诗作才能显示出浓厚的儒家诗教意味。

  2.《仿诗》以“论人”为主导倾向的批评。这种批评的主要特征是“论人不论诗”.具体来看,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借诗评人”,即借用所评诗人的诗作,利用其创作背景及所涉历史事件,引出对所评之人的介绍和评论,但对其诗却不加评论。在赵蕃之前的论诗诗,也有一些“借诗( 作品) 评人”的例子,如钱谦益《与姚叔祥过明发堂共论近代词人戏作绝句十六首·其八》云: “《和陶》近爱归 昌 世,也 是 风 流 澹 荡人。”[4]127借《和陶诗》说明归昌世具有类似陶渊明满腹才学又放荡不羁的个性。又龚自珍《舟中读陶诗三首》都是借陶诗来说明其个性特征,如《其一》诗云:“陶潜诗喜说荆轲,想见《停云》发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4]332以《咏荆轲》等诗为例,说明陶渊明并非全为淡泊世情之人,强调其个性中有刚强豪侠的一面。但可以看出,这些诗作虽有评人的内容,总体而言,仍与评诗相联系,而赵蕃“借诗评人”的特色在于诗只是为评人提供一个切入的角度,重点全在评人,与诗歌创作基本无关,如《其六》咏元大理总管段功与其妻高氏、阿 公主事,诗云: “两地悲吟一片云,龙池恨与雁门分。妇言可用何妨用,太息平章藐不闻。”[2]24借高氏《玉娇枝》词“龙池无偶,水云一片绿”[2]25和阿诗“吾家住在雁门深,一片闲云到滇海”[2]26之句,引出创作这些作品的历史事件。赵蕃感慨两位妻子对于段功的一片深情,又悲叹段功因自恃功高、固执己见,导致不用妻言,终遭惨祸的结局,却完全没有对其诗作进行评论。《其八》亦借段功之女羌奴的诗作为引子,介绍其以“绣旗”勉励胞弟段宝谨记父仇之事,赞扬她虽是女儿之身,却为报仇而能忍辱负重,大有古“烈士”之风。《其三十》借孙髯《安阜园》的诗句和诗意,以追名逐利之徒终化尘埃为反衬,赞扬孙髯的逸世高才、不羁个性和安于贫困、洁身自好的高尚情操,都是借所评之人的诗作为引子,引出与诗人生平、个性相关的事件,但只评其人,不评其诗。

  一种是完全不涉及诗人的作品,仅凭对其生平、个性的介绍来评论其人。这种形式的论诗诗在赵蕃之前更是少见,有些类似于怀人诗、咏史诗,如《其十一》评兰茂,对其生平进行了简要介绍,如他在音韵学方面作出的突出贡献,以及帮助明朝兵部尚书王骥擘画征麓川的方略,并称赏他自甘淡泊、绝交权贵的品格,但对其作品却全然没有涉及。《其十四》通过对李元阳辞官隐居、闭门著述,以及与杨慎诗歌倡和,同游苍、洱经历的回顾,表达了对李氏淡泊名利、潜心学术、重视友情等个性特征的赞颂,亦完全没有谈及其诗歌。《其五十二》论黄琮,谈到他辑纂《滇诗嗣音集》和主讲五华书院时培养人才的功绩,并将重点放在对其人的评价上,提出虽然对其人的品评毁誉参半,但“易名两字最持平”[2]261.所谓“易名”,即指黄琮被赐谥号“文洁”.黄琮值云南发生“回乱”之际,虽已辞官回乡,但仍积极参与平乱,最后以身殉职,并遗疏入都,才获“特恩”,赐谥“文洁”,其中“文”主要因为黄琮是翰林院出身,“洁”则正是对其忠贞高洁品格的肯定.可见,清廷对其人是高度肯定的。赵氏特引此事,也是意在表彰黄琮其人,而未论其诗。

  3. 赵蕃以“论人”为主导倾向的论诗诗的创新意义。虽然以传统文体学的“正变”观来看属于“变体”,不免遭人非议,但是他的这种创新至少有两点意义,首先是拓展了论诗诗的评论空间、丰富了论诗诗的文体功能,将论诗诗的重点由“评诗”转向“论人”,从某种程度上说,走出了就诗论诗的窠臼。而且就文学批评本身而言,要想对诗作有公正的评价,也需要对诗人有全面的了解,尤其是对其诗歌创作之外生活的了解。因此,赵氏的论诗诗有些越过了文体的“红线”,但给后世研究相关诗人诗作提供了珍贵的“外围材料”和新的角度。其次是凸显了《仿诗》的历史线索,强化了《仿诗》的历史感。上文已提及,这组诗被认为是云南诗歌的简史,因此,在诗歌内容中更多地加入对诗人历史活动、贡献及其地位的描述和评论,可以使贯穿《仿诗》的那条纵向的“历史红线”更加明显,将赵蕃对不同历史时期诗人个体的评述串连起来,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对云南诗歌发展史的评述。赵氏之前的论诗诗也多有依时间顺序评论诗人诗作者,但因为多将焦点聚集于诗歌本身,缺少对历史背景及与诗人相关历史事件的评述,使其很少能够像《仿诗》这样具备强烈的历史感。另外,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仿诗》以论人为主导,也与其评论的对象多是地方性诗人,而非古代的经典诗人或当时的文豪巨擘有关。对于这些诗人,如果单论其诗,显然难以与古今的诗坛大家相比埒,因此需要从其身上寻找其他的闪光点,以弥补其诗作的不足。而且对这些“非经典性”诗人生平的介绍,也有助于读者了解其人,并进而领悟其诗。

  三、引用、化用与创造: “意象化批评”的三种形式

  所谓“意象化批评”,即用“意象”而非“理论”解诗。因为论诗诗以绝句为主,篇幅短小,要求以极精炼的语言将诗作的核心特色展现出来,或将主要问题剖析清楚,因此,纯粹说理显然很难做到这一点,而使用内涵丰富、具体生动的“意象”,则往往事半功倍。

  论诗诗使用意象说诗、解诗,主要有三种形式,即直接引用、巧妙化用、创造意象。赵蕃《仿诗》的“意象化批评”也使用这三种形式,并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展现出了自己的特色。

  1. 直接引用。直接引用诗句解诗、评诗,被引之作往往是诗人的代表作,批评家以诗句中的“意象”为证,说明、评论诗人的诗风,相当于“举例说明”,有较好的说服力,因此这种形式也为批评家所乐用,如元好问《论诗绝句三十首·其二十四》引秦观《春雨》诗中“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之句[4]84,以此“意象”证明少游之诗是柔弱纤丽的“女郎诗”.

  这种直接引用在赵蕃的《仿诗》中亦有其例,如《其三》“’风里浪花吹又白,雨中岚影洗还青。‘采风先录杨君句,已觉唐音宛可听。”为体现杨奇鲲诗作清新天然的特点,就直接引用了杨氏《途中诗》“风里浪花吹又白,雨中岚影洗还青”[2]10二句,以其诗中的典型意象来说明其诗的特征。杨氏的诗作确实具有唐诗中清新恬淡一派的特点,尤其与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有神似之处,即使放在中土的唐诗之中,也是上乘之作。赵蕃“先录杨君句”,也是因为杨氏之诗在南诏、乃至整个云南诗史上较早也最为杰出。

  2. 巧妙化用。将诸多诗作中的典型意象进行整合、提炼,并以此来概括、总结被评诗人诗风的特征。如杜甫《戏为六绝句·其四》化用郭璞《游仙》中“翡翠戏兰苕,容色更相鲜”[4]10之句,形容研揣声病、寻章摘句的形式之作。钱谦益《与姚叔祥过明发堂共论近代词人戏作绝句十六首·其十三》特拈出范景文、杨补诗句中的“扫花”、“删竹”、“食叶”、“游鱼”诸典型意象,称赏其清雅自然的诗风。相比于前人,赵蕃化用意象的特色有二: 首先体现在他能够将诗人的代表性意象完全融入自己的论诗诗当中,而丝毫不见评论的痕迹,即以论诗诗本身的风格特色来说明所评诗人的风格特色,类于拟作。如《其九》评僧天祥诗云: “煮酒香浮小瓮花,野人篱落夕阳斜。秋风一听榆城角,行脚无端亦忆家。”[2]37其中,“煮酒香浮小瓮花,野人篱落夕阳斜”的意象源自天祥《过果苴浪》中“野花零落斜阳淡,隔涧人家煮酒香”一联,“秋风一听榆城角,行脚无端亦忆家”的意象源自《榆城听角》中“恨煞楪榆城上角,晓来吹入《小梅花》”一联。赵蕃将原作之句提炼、变化,融成一首绝句,诗中未从提及天祥,更未有一个评论文字,却通过对僧天祥诗中典型性意象的再现,使其评论之诗处处散发出天祥诗作自然清丽的诗味,形象说明了天祥诗作的独特魅力,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其次,赵蕃化用意象的特色还体现在他于化用之中还有创新,即不仅仅是对原诗作意象进行提炼、变化,还会对这些意象进行丰富、拓展,形成对原作的“二次创作”.如《三十八》评龚锡瑞诗云: “江水生愁看鬃斑,月中饮马看刀环”[2]168,在借取龚氏《拟古从军行二首·其一》中“饮马长江休照影,恐惊霜雪上头颅”的意象之外,还通过联想、想象,创造性地在这一意象中加入了“看刀环”的动作,使得这个壮心不已的军士形象更加传神,同时也生动地传达了龚氏边塞诗雄壮之中富蕴沧桑的风格特征。另外,这种创造性地化用,也说明赵蕃在评论之时,并未站在诗外,而是深入到诗作意境和诗人内心之中,真正达到“以神遇而不以目视”.

  创造意象,即根据诗人生平、个性和诗作的特征,由批评家自己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意象,并以此来评诗、评人。如王士祯《戏仿元遗山论诗绝句三十二首·二十三》以“啸台鸾凤独悠然”[4]185这一意象形容高叔嗣高古淡泊之风。严虞惇《偶题四绝句·其四》以“拾得残膏倚市门”[4]210批评西昆末学刻意摹拟李商隐,钻营偶对、卖弄辞采,却只具其形、未得其神的肤浅诗风。《仿诗》中对创造意象手法的运用,亦是赵蕃评诗的一大特色,具体而言可分三种情况: 一是结合诗人的生平、个性,加以想象性的发挥,构造典型场景,来表现诗人风采、品评其诗作。如《其十》评郭文,赵蕃就结合郭文的隐士身份、买舟滇池的故事及其具有代表性质的竹枝词创作等诸种元素,创造出“万倾滇池一渔艇,月明高唱竹枝歌”[2]40的意象,淋漓尽致地表现了郭文纵情山水、恬淡宁静的隐士之风,并暗含对其诗作率真自然特征的肯定。《其二十六》中,假想张端亮于三层高阁之上弹奏《松风曲》,以这种孤高清雅的形象和意境,赞扬张氏忠直的人格与高洁的诗风。二是利用诗人诗作中最有代表性的意象,加以创造性发挥。如《其二十四》评徐崇岳,因徐诗多以石为主题,赵蕃由此横生想象,认为徐崇岳读书于高台之上,日日与石为伴、以石入诗,其灵魂可能已经化作石头,并由此创造出“精灵化石”的意象。这种纯粹创造出的意象,不仅生动展现了徐氏的隐士风范,而且也点出其诗作以咏石为主题的特征。三是根据作品集的名称,加以创造性想象,如《其二十》因陈佐才诗诗集名为《天叫集》,兼之其诗风豪迈,遂用“壮士嘂天”的意象来形容其诗、其人。《其三十五》因严烺、严廷中父子诗集分为《红茗山房诗集》、《红蕉馆吟诗存》,赵蕃以“开残红苟发红蕉”[2]153形容其父子相继,闻名诗坛的盛事。《其五十一》因戴絅孙《味雪斋诗文钞》之名及其诗闲雅之风,创造出“官闲味雪”的意象,强调了戴氏及其诗作的突出特征。

  需要指出的是,上述这些批评方法,赵蕃往往综合用之,如《其三十一》评张汉,就既强调他作为唯一的“词科”人才,在滇地文化史上的地位,又称赞他的显宦生涯,及其对诗作的影响,还用“山阴佳酿”这样的意象形容其诗作。总之,赵蕃的《仿诗》运用“历史批评”、“知人论世”、“意象化批评”的方法,对云南诗人、诗歌进行了历时性和共时性相结合的梳理和品评,在三个批评方法的使用上体现了自己的特色。

  参考文献:
  [1] 章学诚。 文史通义校注[M]. 叶瑛,校注。 北京: 中华书局,1985: 559.
  [2] 蓝华增。 云南诗歌史略---赵藩《仿元遗山论诗绝句论滇诗六十首》笺释[M]. 昆明: 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
  [3] 王昶。 蒲褐山房诗话新编[M]. 济南: 齐鲁书社,1988:51.
  [4] 吴世常。 论诗绝句二十种辑注[M]. 西安: 陕西人民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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