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一个农业文明发展起步较早、较成熟的国度,各具特色的农业工具是农业发展进步的经典符号。然而,随着现代农业的快速发展,与传统农业生产方式紧密联系的传统农具正逐步淡出人们的视野,千百年来劳动人民所创造的工具文化也日渐湮灭。目前,人们对此类农业文化遗产的关注多集中在农具实物的收集方面,缺少对其文化内涵、文化价值、保护利用状况进行系统深入的分析和调查研究。笔者拟从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价值认知和价值挖掘出发,重点分析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概念的内涵、遗产的类型及其价值特点,对目前此类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状况进行全面的调查分析,最后对工具类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开发方式的改进提出建议。
一、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内涵与类型
农业工具是对农业生产过程中使用工具的总称。广义的农业工具既包括农业、林业生产中的整地、播种、中耕、收获、加工、灌溉、运输、修剪整枝工具,也包括副业生产中的养蚕、养蜂工具,养渔、捕鱼工具,畜牧生产工具等。本文所关注的农业工具以传统农业时期种植业使用的农业工具为主,同时也包括部分与农民日常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其他副业生产工具。中国传统农业工具是指历史上由中国人民发明创制并承袭沿用的农业生产工具,其产生发展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重要标志。
工具类农业文化是指与农业工具实物及其制作、使用、象征等相关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总和。其中既包括在农业生产过程中,劳动人民制作使用过的农具文物和农具实物,也包括各类农业生产工具的制作工艺、使用方法,以及这些农具在农村、农业、农民的民俗活动中的精神价值。
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是指在古代农业和近代农业时期,由劳动人民所创造,在现代农业中缓慢或停止改进和发展的工具类农业文化。涉及的农具主要包括依靠人力、畜力、水力、风力等非燃气、燃油动力的农具,以及在由人、畜、风、水力农具向机械化农具转变时期,人们创造使用的半机械农业工具。这类文化遗产可分为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两大类,物质文化遗产包括已经鉴定为保护文物和尚未鉴定为保护文物的农具实物,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各类农具的制作工艺、使用方法及其精神文化价值等。
作为一个传统农业大国,中国农业工具遍布全国各地。在长期的农业生产生活实践中,中国人民发挥聪明才智,不断创造、发明并对农业工具进行改进和改良,在制作材料、造型、使用功能、动力和机构等方面由简单到复杂不断丰富发展。同时,人们发明创造了大量造型丰富,适合各地地理、地质、气候条件的农具类型,与所在区域的生态环境、农业产区生产要求以及当地物产条件想匹配。
其中既有以曲辕犁、龙骨车、耙、耖、耘荡为代表的适合水田稻作的工具,也有耧车、麦钐、麦绰、麦笼、耙耱等适合旱地麦作的工具,有以、稻床、连枷、等为主的收获农具,以砻磨、碓为代表的加工农具,也有与滨海地域风力资源丰富等自然条件相适应的风车机械,与水网密集相适应的筒车灌溉工具,还有适合淡水养殖、捕捞、水上运输等农业生产活动相适应的鱼船、渔网等渔业生产工具,适合陆地运输的板车等。此外,在长期的农业生产过程中,人们创造发明出独特的农业生产保护辅助工具,如秧马、竹马甲等。
概而言之,中国传统农业工具经过长期的发展改进,基本形成了北方以旱地耕作为主的耕 - 耙- 耢农业工具体系,南方以耕 - 耙 - 耖为主的水田农业工具体系。同时,在西部多山地区林业工具类型品种较多,在北方畜牧业发达地区分布有丰富的畜牧业工具,在沿江、沿海及水网密集的江南地区则发明使用了大量的淡水渔业工具、海水渔业工具。按照其功能和使用范围,实物形态的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大致可分为 17 类( 表 1) 。【表1略】
二、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价值
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凝聚着劳动人民的智慧及其不屈不挠改造世界的精神,具有重要文化价值。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科技的发展,农业机械化程度不断提高,现代机器大生产的发展进步虽然让传统农具在生产中走向衰落,逐渐退出舞台,许多传统农耕器具被废弃、毁坏、消失,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但此类农业文化遗产的价值却不会因为其逐渐远离农业生产而有所削弱,相反,它在农业文化遗产的宝库里散发出愈加迷人的光彩。它们既是历史发展的见证,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又具有良好的艺术审美价值和经济、教育价值。
( 一) 历史文化价值
传统农业工具的发明和进步,反映出中国不同历史时期的自然生态状况、生产力发展状况、科技发展水平,反映出人类认识水平和创造能力不断提高的发展过程。
夏、商、西周时期,农业耕作逐步摆脱原始农业的刀耕火种,进入粗放耕作阶段,人们发明出了木榔头、石刀、杵臼、青铜犁、锸、耒、耜、铚、镰、铲、锛、钁、斨、桔槔、戽桶、吊桶等。春秋战国时期,农业生产逐步走向精耕细作,制造农具的材料从非金属转为金属,铁制农具以其特有的坚硬、锋利、易造型特点,逐渐取代了木、石材料的农具。秦、汉至隋、唐、五代时期,农具的种类增加,全铁农具代替木心铁刃农具,出现旱地整地工具耱、耙、碌碡、石磙,中耕的锄、铲,收获的钩镰等,功能不断细分和专业化,形成比较完善的农具体系。西汉时,发明出世界上最早的条播工具———耧车、碓和磨替代杵臼成为重要的加工工具。工具的发明使得人力、畜力、风力和水力等自然力被应用到生产加工过程,出现了辘轳、龙骨水车、借助水力转动轮轴汲水的高转筒车等。
宋元之后,中国农业工具的发展在动力的利用、机具的改进、种类的增加、使用的范围等方面日趋成熟。元代《王祯农书·农器图谱》中详细记载的农具达 105 种。农具进一步细化,出现了适应区域耕作的的专门工具,如江南水田平土用的刮板和中耕农具———耘荡,播种和施肥联合作业的下粪耧种,由麦笼、麦钐、麦绰 3 部分组合成的收割作业农具,高效的耧锄,以及一机多用的水轮三事等。一些农具附件的发明扩展了农业的动力来源,使得畜力、水力、风力在灌溉、排水和农产品加工中得到普遍运用。明清时期,传统农业精耕细作程度愈来愈高,农具得到新的改进发展,一方面,发明出新的精细区分功能的工具,如明末的代耕架、北方的露锄、南方的塍铲、虫梳和除虫滑车等。另一方面,随着钢铁冶铸技术的发展,既有的农具相关部件的质量也不断改进。
早期简陋农具的发明让人类告别依靠采摘和渔猎生存的生活方式,传统精耕细作农业时期的精细农具则让人类的生产力发生质的飞跃。农业工具不仅适应了精耕细作农业生产的需要,也充分体现了中国历代劳动人民的勤劳、聪明与智慧,是记录人类征服自然、利用自然,提高繁衍生命能力,形成人类文明的重要记忆载体,这类农业文化遗产积淀深厚、内容丰富,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价值。
( 二) 艺术审美价值
人类为生产而发明的农具同样也体现着人们对美的追求和认同。在各类展览馆、博物馆中,无论是古代的壁画、画像砖、陶器表面的纹饰,或是绘画、诗歌、文学作品,或是缩微工艺品等,大量的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以其独特的艺术美感被广泛运用,给人们带来视觉和心理的美好感受。一方面,农具丰富的造型、材质、色彩、工艺、功能等,体现了其所在区域浓郁的乡土文化气息,其简练优美造型、美观大方的样式,与当地的文化风格相吻合,蕴含着深厚的历史文化美感。另一方面,农具与农业生产、农村生活、农民生活方式紧密联系,与各地区地貌、气候等自然地理条件相适应,代表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具有强烈的乡土审美取向。如江南地区木质的水车、风车、船型的秧马; 中原旱地农业区的三脚耧车、木质平板车; 山区的水磨、水碾、水碓等,无不具有鲜明的地域美感。《中国民间美术全集·器用编·工具卷》中收集有大量农具实物图片,较为全面地记录和反映了农具的美学鉴赏价值。农具体现出朴实、低调、不张扬的美,它与现代文明的时尚美、潮流美不同,内敛而沉着、质朴而灵动,它象征着农耕时代人们恬静、自足的生活状态,能使人体会平静、悠远与和谐的心境。
( 三) 文化旅游价值
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具有参与体验性、农耕象征性等,与旅游活动的“游、购、娱”三要素充分契合,体现出丰富的文化旅游价值。
传统农具是乡村旅游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通过展示农耕文明、参与农事操作等,为游客提供良好的旅游环境和多彩的旅游体验。例如灌溉用的脚踏水车、手摇水车,整地的曲辕犁、铁搭,平整水田的耙耖,插秧的秧马,除草的草鞋耙,保护用的竹马甲、蓑衣斗笠等,不仅制作精巧、造型独特、富含智慧,也适合作为旅游活动的参与项目进行开发,这也为乡村旅游业的发展提供难得的优势资源。利用农具优美的造型制作旅游购物品,丰富旅游购物活动是农具文化旅游价值的又一体现。农具象征着与人们渐行渐远的农耕文明,农具造型的工艺品具有良好的纪念价值和审美价值,开发与农具文化遗产相关的工艺品,可以使传统技术能得到传承,产生经济效益。如,山东临沂一家传统农具工艺品厂,把过去的农具按照比例缩小成微型工艺品,然后推向市场,让这些土掉渣的传统农具工艺品走向了全国。
一些微缩农具还可以作为幼儿玩具、教具、收藏品、旅游纪念品、展品等等,成为进行传统文化宣传、教育、研究、保护,以及弘扬当地农业文化的良好载体。
旅游业是文化与经济相交融的新型产业,也是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实现其重要经济价值的领域。现在许多发达国家已经认识到“无论是有形文化遗产,还是无形文化遗产,都应该在确保文化遗产不被破坏的前提下,尽可能进入市场,并通过切实可行的市场运作,完成对文化遗产的保护及其潜能的开发”。通过开发利用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文化旅游价值,可以实现保护和经济开发的良性循环。
( 四) 教育传播价值
传统农业时期,农具充分考量了特定历史时期农业生产的宏观环境、科学技术发展状况、社会的审美旨趣、使用人群的生理特征以及农具自身发展的历史等诸多综合因素,其中蕴含的历史文化、科学知识、艺术审美等都具有重要的教育传播价值。
优秀的传统文化以历史文化遗产为客观载体,是弘扬民族精神活力不竭的源泉,以传统农具为重要组成部分的中国农耕文化,凝聚了传统农业文化的精华,对于弘扬民族精神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具有直观、形象、生动的特点,通过参观历史文化遗产展览,认识掌握传统农业工具的使用方法,可以从中了解历史、陶冶情操,丰富精神文化生活,提高科学文化素质。
劳动人民创造的精巧农业工具文化可以广泛用于个体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
传统农具的设计理念,精巧构思可以为启发现代农业科技教育提供思路。近代以来,随着以机器生产为主的现代大农业的发展,传统农业工具在生产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实际功能已经逐渐衰退甚至消失,一些在历史上曾经发挥过巨大贡献的农具,如风车、水车等,由于体积庞大、功效有限,很难跟上工业时代的农业生产步伐,在生产中逐渐淘汰,但仔细考察农书著作,如《耒耜经》、《王祯农书》以及相关其他考古记载,人们发现中国古代农具设计蕴含着朴素的生态自然观思想,在设计制作上表现为追求易于使用、从已经认识的自然界中寻找动力代替或减轻人的劳动、就地取材、仿生设计、融入自然等一系列“天人合一”的理念特点。
所有这些传统农具中体现的低碳环保理念、广泛的材料和动力源利用思路等,都可为人类设计制造出新的科学、环保、高效的现代农具带来启发,提供借鉴,其现代教育传播价值依然丰富。三、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方式目前,收藏和展示农具实物、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制作农具艺术品、在相关的节庆活动中展示利用等,成为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主要保护与利用方式。
( 一) 博物馆、农具馆、私人藏馆收藏传统农具
实物类的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主要分散在“文物保护单位”“历史文化名镇( 村) ”“馆藏文物”等各个彼此不同的遗产保护体系中。博物馆及园区展示式保护是目前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主要保护利用方式之一。各级政府、科研机构和乡村集体等是这些机构的主要建设主体。除中国农业博物馆( 约有藏品 10 000 余件) 、中华农业文明博物馆( 有古代农业生产工具 1 000 余件) 外,政府和集体在贵州、云南、广西、内蒙古等省、区建立了10 多个生态博物馆,同时还建有农耕文化博物馆、农耕文化生态园、农具博物馆、农具展览馆等项目( 表 2) 。其中,农业发展较早、经济较为发达的华东、华北地区的农具收藏保护机构较多。这些机构通过建造博览园、文化生态园等方式集中保护和展示农业文化遗产,把农具展示与旅游休闲活动紧密结合,将“固态”的农业文化遗产加以“活化”。
此外,在工具类文化遗产的保护利用过程中,一些热心文化事业的个人积极参与保护,其中既有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有识之士,也有关注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社会经济价值、文化价值的收藏家,还有与农业生产关系密切的农民个人,他们在全国各地收集、保存了大量农具实物,并开展专题性遗产展示( 表 3) 。如,农业考古和茶文化专家陈文华在江西婺源上晓起村发现并建立了传统水力捻茶机园,江苏盐城风车展示园复制展示已失传的16 部大风车、牛车、踏水车等传统农业生产工具,让珍贵的农业文化遗产得到从实物到制作和使用技艺的系统保护和传承。【表略】
( 二) 政府部门将部分农具制作技艺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
2009 年,国务院批准文化部设立非物质文化遗产司,多个省市区的文化厅、文化局设置非遗处、非遗科,并在下属机构设立非遗保护中心。一批有关农业工具的制作工艺被列入全国及省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中蒙古族勒勒车、拉萨甲米水磨坊、兰州黄河大水车和竹编、柳编、木船制作、马具制作等农业工具制作技艺入选名录( 表 4) 。【表4】
此外,入选各地省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传统农具制作技艺还有: 木船、乌篷船、渡水腰舟、木帆船、桷蓬、桦树皮船、哈萨克族“独木船”、羊皮筏子、撒拉族皮筏子等水上交通运输工具及船模; 柳编、竹编、草编、篾编、蒲编、藤编、竹芒编、柳荆编、条编、杞柳编、苇编、蒲苇编、瓷胎竹编、竹麻编扎、旺草竹编、竹木编、朝鲜族稻草编、玉米皮编织、麦草编等编制农用工具; 鱼簖、渔网、鱼叉、渔灯、船用绳结等渔具; 风车、水车、龙骨水车、戽桶、手摇水车、吊乌、维吾尔族库甫( 水瓮) 、水力机械、天车等工具; 斗笠、马尾斗笠、瓦寨斗笠、凉帽、蓑衣、草鞋、棕衣等劳动保护工具; 木垄、木犁、谷桶、麦梗、麦梳、耙、箍蓝、桑杈、飏车、石碾、水磨、石磨等农业收获加工工具; 太平车木制四轮车、古马车、大轱辘车、风匣、俄式马车、木轮牛车、达斡尔车制作、爬犁等陆上运输工具; 马具、驼具、畜力车套具、驴套具、马鞍具; 镰刀、双王镰、猎刀、阿昌刀、藏腰刀等刀具。一些富有地区特色的农业工具制作技艺也被列入区域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如莛子编织、麻绳制作、藤甲胄编织、鱼囤子编织、糜子笤帚扎制、麻鞋编织、箍桶技艺、风箱制作、铁器铸造、橡木酒桶、酒篓制作、弹棉花工具、匏器制作; 糊仓技艺、竹扎技艺、制缸烧造技艺; 连杆、扬叉、钎棍,扁背、短打杵,塘窝、簸箕等。广西南宁市隆安县的那桐农具节、山西繁峙耕作工具交易大会、云南保山市丙麻犁耙会有三大农具节也被列入地方非物质文化遗产。
( 三) 对传统农具进行艺术品制作
农具艺术作品的制作体现了普通民众的创造力,也是对农耕文化的记录,主要包括实物或微缩农具模型制作、农具工艺品制作、农具绘画、农具的制作使用专题记录片、农具图鉴绘制等。
小农具模型制作是指以模型的形式将传统农耕时期使用的农具进行缩微艺术制作,既可用木、铁,也可采用其他工艺品材料如竹、芦苇、稻草、铸铜等。通过制作微缩农具模型,一些地方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效益。如海宁市将小农具模型制作技艺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浙江平湖市新埭镇鱼圻塘村退休老教师于照发利用编织条、稻草、竹子等废弃物精心制作 70 多件农耕器具模型,自发办起一个古农具模型展,传承农耕文化。重庆市合川区退休工人刘池明制作千件农具模型予以集中展览。另外,通过绘画或视频的方法,将一些传统农业工具的结构、使用方法、美术和工艺价值等进行完整的展示和呈现,这些画作和专题片成为一种新的农具文化遗产的保护载体和方式。如山东济宁市农机所周昕编绘的《中国古农具图鉴》百米长卷,在“首届农业考古国际学术讨论会”上进行了展览,受到专家、学者的肯定和好评,被誉为科技与艺术合一的巨幅古农具科技图谱画卷。深圳地区的老木匠文业成在空闲时间把自己用过、做过、见过的老宝安地区的传统农具样式及其制作方法一一绘制出来,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材料收集,制作出一部分老农具,举办农具展览。2011 年“农业遗产的启示”专题片中也有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制作使用的动态展示。
( 四) 通过节庆活动对传统农具进行活态化保护
农具是生产工具,与农民的生产、生活高度关联,百姓在农具的制作、卖卖、使用过程中形成的大量地方习俗也是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构成内容,单独举办的农具文化节庆,或与各地农耕文化节庆、开耕节等结合起来的农具节庆活动等,均成为对传统农具文化进行活态化保护传承的主要形式。
各地开展农具节庆活动的内容、方式和重点各有不同。始于唐代的广西桂林灌阳“二月八”农具文化节,起初民众只是相约二月初八到灌阳县城赶庙会,并借此机会进行各种农具交易。随着参加庙会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演变成农具及农副产品交易会,农具节也因此形成并于清朝达到顶峰,形成灌阳一道独有风景。农具文化节上,不仅有专门的农具实物展示,还有农具使用竞技活动,如扭扁担、板鞋竞速、挑担子比赛等。广西隆安县那桐“四月八”农具节是明朝万历、天启年间古骆越人举行“石铲祭祀”活动的延伸,至今已有几百年历史,该节庆活动集民俗、文体、商贸活动于一身,被列入广西壮族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农具节上安排独特的“祭石铲”“祭稻神”“招稻魂”“驱田鬼”“求雨”等一系列娱神文化活动,将稻作农具的使用与稻作文化融为一体,成为节日的核心活动。云南纳西族棒棒节是丽江的传统节日也是竹木农具的交流会,各种竹、木、铁农具品种繁多,既展示了当地的农具文化,也促进了农具的进化发展。
在一些综合性的农耕文化节中,农具文化遗产的区域特色展示成为重点内容,如北京密云农耕文化节、甘肃庆阳农耕文化节、湖南耒阳农耕文化节等都是在全国范围内具有代表性的农耕文化节,这些农耕文化节有各自的区域代表性,展示的农具也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如密云以北方农耕文化为主,庆阳以西北农耕文化为主,耒阳以南方农耕文化为主。再如,浙江云和举行云和梯田开犁节,有大量江浙地区的农具实物和农具使用的展示,反映出云和梯田原生态的自然景观和丰富的历史遗存,提升和丰富了云和梯田的文化品质。随着时代的进步,农具节活动也增加了现代元素,如浙江余姚农机博物馆每年举办农机文化节,有百米长卷现场作画、农机文化探源及体验实践、农机知识竞赛、收割机操作技能大比武、“农机杯”中国画大奖赛、“农机杯”征文比赛等。这些都是对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进行活态化保护传承的新方式。
四、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利用的改进
近年来,政府和公民的文化遗产保护意识不断增强,人们开始关注农业文化遗产,有关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调查和研究也正逐步展开。文化主管部门、科研机构、旅游经营管理单位、村镇集体、村民个人等,都在不同层面开展了各种形式的保护活动,推动了对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和开发。然而,工具类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存在途径方法单一、缺乏系统性等问题,突出表现在保护对象偏重器物层面,开发利用形式过度依赖旅游业。提高对此类遗产的保护利用的能力和水平需要从工具收集、制作到理清与农业生产、农村生活的关系等方面进行系统的梳理,深入挖掘其历史和区域特色,同时,要将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融入到农业遗产保护的整体体系中,多途径、多方式开发利用,避免过度依赖旅游。
( 一) 深入挖掘时代和区域特色
中国传统农业工具具有典型的时代特征和区域特色,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区的农具造型、功能各有千秋。从石制农具到铁农具再到风力、水力、畜力工具; 从点播棒到三脚耧车; 从杵臼到碓臼再到石磨; 从“二牛抬杠”到直辕犁再到曲辕犁,中国传统农具的改进发展具有显著的时代特征,这其中包含着大量劳动人民的聪明智慧,值得深入挖掘和梳理。
在区域特色方面,中国南北农具、水旱农具特点鲜明,如,南方农具经过长期的改良发展,逐步适合江南水田耕作的地理、地质、气候条件,发明了江东犁、龙骨车、稻床、连枷、砻磨、风车等,种类齐全、数量众多,自成体系,极具典型的区域文化特色。而北方旱地农具、滨江滨海地区的渔业农具、草原牧业农具等都同样具有鲜明的区域特色。
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历史和区域特色明显,但由于文化生存的土壤发生了根本上的变异,原本突出的特点和优势也逐渐消失。一方面,现代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使得人们摆脱了传统农业生产方式,众多传统农具被现代生产所淘汰和丢弃,在生产中难寻其踪; 另一方面,随着现代生产力的发展,温室、保护地生产技术的发展,现代农具的改进使用等都使得农具的区域特色不再明显。
目前,各地的农具文化的保护和利用由于大多停留在器物层面,缺少与农具发明使用地区区域文化的结合,因此,保护和利用好此类农业文化遗产,需要深入梳理挖掘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时代和区域特色,还原和再现农具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制作、使用、改进和传承,在注重农器实物的收集的同时,对制造工艺、名称演变、使用范围、使用特点、对区域农业价值,以及人们在使用农具过程中形成的风俗信仰进行同步的整理、提炼,才能达到系统保护利用的目的,从而让各地的农具文化的光彩再现。
( 二) 多途径、多方式保护利用,避免过度依赖旅游
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既是一种文化资源,又是一种经济资源,在以文化事业和旅游业为代表的社会事业中得到广泛应用,为工具类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寻找出更广的途径、更优的方法来解决保护方式单一、保护手段单纯的问题是目前研究者主要面临的问题。
目前,乡村旅游中的农具展馆和与农具相关的节庆活动是我国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利用的两类主要形式。笔者发现,在走访调查的 30 多个有代表性的农具馆、农具博物馆过程中,绝大多数保护者注重对传统农具实物的收集、收藏,却缺少对农具的制作技艺价值、生态价值、历史文化传承价值的关注与保护。一些农业文化爱好者和投资者主要从工艺美术的角度关注传统农具,对其造型价值的认同远高于其他文化价值。保护形式也多以建设展览馆、农具馆、博物馆收藏展示农具实物本身,而对农具的制作过程、使用方法、使用特点缺乏了解,更遑论整理和保护,一些特殊的农具制作使用的技艺甚至面临失传的风险。甚至一些部分已开发的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因其利用方式单一而处于进退维艰的境地,一些工具类农业展览馆因游客稀少而出现难以维持的状况。
乡村旅游的发展可以对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利用起到重要的支持作用,有利于激发人们的保护兴趣,延缓传统农具实物因农业转型而不断消失的速度。但过度依赖旅游业对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保护利用的带动作用,会容易忽视遗产本身的历史文化价值、教育价值、生态价值、科学价值,让这类遗产的保护陷入唯经济利益是从的误区。
保护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要拓宽视野,放眼教育、科技、生态等领域,把保护与利用上升到文化传承与创新的高度,多途径、多方式发掘和保护其具有的多种价值。例如,可以建立农业生态教室,把农具的使用与农事活动结合起来,打造立体的农具文化空间。可以更为广泛地应用包括制作模型、数字化演示使用在内的保护技术,如 3D 再现制作技术、虚拟成像技术等,将高新科技运用到保护与利用活动中,为未来对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进行系统保护提供新的技术手段和方法。
我国对农业文化遗产开发利用的科学研究起步较晚,发展缓慢。2012 年 4 月,农业部才首次在《农业部关于开展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发掘工作的通知》中提出农业文化遗产的活态性、适应性、复合性、战略性、多功能性和濒危性等特征,并对“具有悠久的历史渊源、独特的农业产品,丰富的生物资源,完善的知识技术体系,较高的美学和文化价值,以及较强的示范带动能力”进行保护。
农业文化遗产保护是一项公共文化事业,需要庞大的组织力量和社会资源才能系统完成,工具类农业文化遗产属于不可再生资源,其保护与利用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过程,需要我们既要充分考虑到、并且积极维护当前受农业文化遗产项目影响的利益相关者的权利,同时也需要我们考虑后代子孙拥有同样公平的享有农业文化遗产权益的权利,需要我们不断探索,通过多种途径、多种方法来实现文化遗产的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的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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