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阳城关于汤王祈雨与民众信仰

　　从古至今， 民众们随着生活生产的需要， 处于对于未知事物的臆想与主观揣测， 应运而生的出现了某些独特的风俗习惯， 这些"民众间流行的偏重于独特心理观念的各种崇信"称之为"心意信仰民俗"1.这种独特的环境下民众心理衍生出的独特民俗事项， 成为反映民众心理诉求与愿望的一面镜子， 千百年来， 传承不止。本文选取山西阳城为个案， 浅谈阳城关于汤王祈雨与民众信仰。

　　1. 文字记录中的汤王祈雨

　　阳城位于山西省晋东南， 古称"濩泽", 五代后唐同光元年 （928） "濩泽"又复名为阳城县， 沿袭至今。由于阳城地处黄土高原， 干旱少雨， 有"十年九旱"之称， 当地百姓以农业为主， 于是雨水的充沛与否直接关系到庄家的丰欠， 丰年还好， 如遇旱灾， 在不发达的古代社会， 百姓无力， 只得将希望寄托于神灵， 当地汤王祷雨传说、祈雨风俗习惯的流传承载了民众的愿望， 每遇旱灾青黄不接时， 便会祭祀、祈求汤王， 天降甘霖， 渐渐形成风俗， 使得祈雨成为独特的民俗活动。
　　汤， 亦称"殷汤""成汤", 是商朝第一任君主， 《晏子春秋·内篇谏上》："汤晰而长， 颐以髯， 兑上丰下， 倨身而扬声。2"这里说明的汤王的相貌。史料上也有称汤为"商汤""唐王""汤王"的记载。之所以山西阳城流传着成汤的传说是有一定原因的， 《吕氏春秋》《淮南子》等都有成汤祷雨于桑林， 终降大雨等等。清同治版《阳城县志》页记载："析城山在县西南七十里， 相传成汤祷雨处。"北宋宋史《太平寰宇记》说析城山："山领 （岭） 有汤池， 俗传早祈雨于此， 今池四岸生龙须绿草， 无树木。3"

　　《泽州府志》中对显化池的记载也说明了成汤祷雨与阳城的关系：显化池旧传成汤因旱祷雨於此， 凿池者二元至正间重修汤帝庙工徒， 渴， 饮池水， 水暴涌， 作雷鸣声， 众因建亭其上名曰显化池4.这里的析城山、桑林、泽州等地名皆在阳城县境内， 而在阳城关于成汤祷雨的历史记载不胜枚举， 传说中祈雨遗址也遍布阳城， 阳城民间更是自古至今流传着的"汤王祷雨圣王坪"、"汤王祷雨桑林"等传说。

　　研究文字中的阳城成汤文化， 庙宇里的碑刻是成汤文化的重要构成。碑刻作为文化的化石在历史长河中记录并展示着文化的本源。在阳城一百多座成汤庙宇中， 也有关于汤王祈雨的记载。

　　例如析城山元代的《汤庙祷雨感应之碑》碑文记载如下：

　　汤庙祷雨感应之碑 （元卫元）

　　至元戊寅， 自初夏至徂暑， 衍亢为灾。晋□尤甚。……呜呼！昔汤之为帝也， 弭灾救旱， 天且弗违。5"

　　又如：明正德九年 （1514） 春阳城县润城 （王村） 《重修成汤庙记》："……成湯乃契之後裔， 繼夏而王。……然而適遭天旱， 七年不雨， 民皆饑色， 野有餓莩。湯於斯也， 不罪諸歲而罪諸己， 不咎諸天而咎諸躬。於是齋戒沐浴， 剪發斷爪， 素車白馬， 身嬰白茅， 以身為牲， 祈禱於桑林之野， 昭告於蒼□之下。六事自责之言未畢， 而上天滂沱之雨即降。6"

　　2. 祈雨活动中的民俗信仰

　　阳城的析城山作为太行雩祭文化圈的中心， 自然不得不提到雩祭这一特殊的民俗活动。雩祭即祈雨， 是一种古老的祭祀活动。作为农耕文明最初的一声仰天呼唤， 雩祭肇始于3600年前殷商开国君主成汤。晋皇甫谧《帝王世纪》予以总汇， 记云7:汤自伐桀后， 大旱七年， 洛川竭， 使人持三足鼎， 祝于山川……殷史卜曰："当以人祷。"汤曰："吾所为请雨者民也， 若必以人祷， 吾请自当。"遂斋戒， 剪发断爪， 以己为牲， 祷于桑林之社……万方有罪， 罪在朕躬；朕躬有罪， 无及万方……"言未已而大雨， 至方数千里8.上述记载是汤王祈雨的仪式过程， 经过上千年的传承与演变， 在民间祈雨仪式已经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关于祈雨仪式有"取水"之说。清都广祚《泽州大阳小析山取水记》碑记载如下：取水之举为甘泽计。昔七年之旱， 商祖成汤……析城之桑林， 古圣王之遗迹也。由析城而东， 有小析山， 山下有池三， 名嘉润池， ……晋豫人多取水于此……其取水之法， 以人得乡望者主之， 往取以金鼓旌旗导引， 诣庙伏堂阶祝之， 又于池畔祝之， 投金纸于池中， 有异征焉。……次年之复取也， 祝池滨， 计 （旧） 水还之池， 复取水贮之瓶。……9

　　既有"取水", 又有"换水".碑文中记载的"计 （旧） 水还之池"即下一年的取新换旧， 一次换水活动， 析城山必将接待近万人， 其中有不少人都要乘机游山玩水， 呼吸神山之"灵气".这样的雩祭形式可比当年汤王自为牺牲的祈祷轻松多了10.如今祈雨仪式在阳城已不多见， 最近的一次雩祭活动据一些年龄大的长者回忆大概在1956年前后。祭祀是信仰活动的表现形式之一， 祭祀是民众香神祗祈求福佑或趋避灾祸的一种行为惯制， 它的存在更多是为了满足广大民众的愿望和实际需求。祈雨这一特殊的祭祀活动承载了阳城人民对汤王的心理崇信， 而汤王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随着社会的发展， 心理诉求也发生了一些较为明显的变化。

　　3. 当今民众对于成汤的信仰变迁

　　作者通过实地调查、走访村民、发放问卷的方式大致分析有关民众对于成汤信仰的变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 祈雨诉求的减弱。进入现代社会后， 伴随气象学、人工降雨技术的发展， 降雨似乎已退去了神秘的面纱， 农业的丰欠也不仅仅靠天来决定， 人工降雨、灌溉技术的加入， 使得农业发展变得多元、有效起来。百姓对于祈雨仪式这一古老习俗的举行也渐渐的减少， 慢慢的销声匿迹。在笔者的调查过程中， 县城里绝大多数阳城百姓不知道祈雨仪式是什么， 在一部分乡村， 虽然人们知道祈雨仪式， 也听说过汤王， 但是了解相对甚少， 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记得祈雨的过程。祈雨仪式正在慢慢退出人们的生产生活， 或许若干年后， 这种习俗只能以一种文字的方式被世人所了解了。其次， 崇信的多样化及汤王神职的转变。民俗信仰具有突出的功利性， 往往形而上的信仰却可以表达民众生活中最实际的需求。从历史文字资料和碑刻资料的记载来看， 汤王庙的修建一般是以祈雨的愿望为主要诉求， 例如下交汤帝庙、上伏汤帝庙、润成汤帝庙、中庄汤帝庙等等， 随着上述祈雨诉求的减弱， 汤王的神职逐渐的被转移、变迁。严格意义上， 汤王作为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因祷雨惠泽百姓而被后世人民崇拜、祭祀， 这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汤王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信仰对象， 信仰对象大致可以划分为灵魂、自然神、图腾、祖先神、生育神、行业神11.如今到汤王庙上香的民众已经把汤王视作神职全面的全能神来崇拜， 有求功名、保平安、求医问药等等， 个别庙宇还有专门的道士为上香的民众占卜算卦。下面是笔者在调查桑林汤帝庙时的一段录音资料：

　　访谈人：作者；被访谈人：桑林汤帝庙看庙人；时间：2013年08月06日；地点：山西省阳城县蟒河镇桑林村汤帝庙 （以下简称作、看） .

　　作：这是什么年代的庙啊？看：哎呀， 记不得是什么年代的庙了。作：平时来上香的人多吗？看：上香？不多吧， 也有。作：为什么这么相信汤王呢？看：这汤帝爷…这都记不得了…都记不得。作：老百姓一般过来都是求什么的？看：求汤帝、老佛爷、老君的……求保佑、也有求子的。作：还有其他什么吗？比如金榜题名啊什么的？看：那个也有， 少……一般大部分都是求保平安的……作：现在还有人来求雨吗？看：没有咧 （了） .

　　以上录音资料不难看出， 民众对汤王崇信的心理诉求的转移。民俗信仰的功利性使民众根据自身实际和心理崇信来祭拜汤王， 这种需要随着社会的客观存在和个人的主观需要来支配。如今雨已不再是难以捉摸的自然现象， 自然也就退出了祭拜的诉求内容。汤王信仰在现今社会已不同以往， 科学的发展以及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鬼神、天佑观念日趋淡化， 民俗在迎合着社会不断添加新元素摒弃旧元素， 尽管民众的信仰心理已经产生了变化， 如今阳城县域内的汤帝庙依旧香客不断， 每逢庙会， 热闹之至。总而言之， 不论是民众间口耳相传的传说故事， 还是至今仍存的汤王庙宇， 或是逐渐消失的祈雨祭祀仪式， 都印证了汤王自古至今在阳城独特的文化地位。

　　注释
　　11 陈勤建：《中国民俗学》，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7年8月版， 第141页。
　　22 袁珂：《中国神话传说词典》，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5年版， 第170页。
　　33 《太平寰宇记·河东道五》， 《四库全书》第469册，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9年版， 第372页。
　　44 《泽州府志第三册·卷十三·古迹·显化池》， 山西省晋东南地区行政公署， 1981年版， 第25页。
　　55 政协阳城县委员会、中国先秦史学会：《阳城商汤文化》， 山西出版集团三晋出版社， 2010年版， 第147页。
　　66 同上。
　　77 冯俊杰：《成汤祷雨与后世雩祭礼制及民俗的形成》， 《汤风·韵--全国首届商汤文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2年版， 第133页。
　　88 （晋） 皇甫谧：《帝王世纪》， 《丛书集成初编》第3701册， 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 第19页。
　　99 冯俊杰：《析城山成汤庙与太行雩祭传统考》， 《阳城商汤文化》， 山西出版集团三晋出版社， 2010年版， 第42页。
　　1010 同上。
　　1111 钟敬文：《民俗学概论》，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10年版， 第146页。 点击查看>>商汤祈雨文化论文（推荐6篇）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