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冲突语的概述
冲突语称为"conflict talk",表现为交际的一方反对另一方的言行、举止,或就某人某事双方持有不同意见,继而产生话语冲突;冲突语包含了许多言语行为和言语事件,如争执、反驳、争吵、反对、争论等.冲突语在早期被视为一种负面的言语行为,没有得到语言研究者足够的关注.进入 20 世纪七、八十年代,随着会话分析研究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倾向于研究日常会话.会话分析作为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对日常会话这种语言现象非常重视,它要求语料来自自然情景下发生的会话,并反对采用任何人为控制产生的语料,例如:采访或文学作品、影视作品中的语料等.而对冲突语这一语言现象的研究最早开始于对儿童争论现象的关注.现如今,冲突语成为心理语言学、社会语言学、认知语言学、会话分析、语用学等多个学科共同研究的对象.但是,运用会话分析的研究方法去分析冲突语,还没有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模式.本文基于前人的研究,结合会话分析的理论和研究方法,试图从会话的发起、进行、结束三方面对冲突语进行分析研究,以期对冲突语研究有更进一步的认识.
二、冲突语的分析
本文运用会话分析的研究方法对语料进行转写,并对冲突语的起始阶段、冲突阶段和结束阶段中出现的言语行为进行分析.
(一)起始阶段 怎样发起话论是会话分析的一个重要研究方面.通过对大量冲突语语料的分析,研究发现冲突语的发起主要有以下四种模式.
1. 陈述-消极回应
陈述是言语交际活动中出现频率比较高的一种言语行为模式.陈述包括:述事、陈情、说理等.
陈述就是表明说话人的某种观点或某种态度,因此在言语交际过程中,在说话人陈述的过程中或结束后,对方可能会对陈述的内容有相同或相反的观点,从而作出回应.当然如果对方持相同观点,就会做出积极回应,话论则会顺利进行.但是,当对方持相反观点时就会做出消极回应.比如会出现沉默,延迟或是否定等,从而会引起冲突性言语.
例 1①:刘:哎(.)看起来我们上周出去是非常明智的啊::
(0.2)
张:这是什么话啊::他也是让你出去的平时(.)啥时候不让你出去了=
刘:=什么啊(.)你看今天他是什么表情了很明显的
张:什么表情?
刘:你说什么表情?
Heritage(1984)认为言谈应对中那些被直接并没有拖延执行的行为叫做优先行为,优先行为的特征是非常直接果断的,没有任何拖延的话语.而那些被拖延、修饰或解释的行为叫非优先行为.在例1 中,在面对交际者刘的陈述时,交际者张可以在同意和不同意之间作出选择,而后者就是非优先行为.从交际者张初次执行的行为方式上可以看出,他在刘陈述之后有一短暂的停顿或沉默,并使用了"拖延-修饰-解释"的方式表示出他的不同观点.从话轮的发展过程来看,交际者张使用"这是什么话啊"这样的话语来修饰自己的言语,从而减弱了话语的力量.从话论设计的结构看,在获得话轮构建机会之后并没有马上完成整个行为的执行,而是被推迟到解释后,使得表达不同观点的行为被修饰和弱化.在例子 1 中,交际者刘陈述自己的观点后,交际者张持有不同的观点并且采用了非优先行为也就是消极回应,从而导致了双方的话语冲突.
2. 命令-拒绝
例 2:J:你必须把这碗饭给我吃了
B:不[我 ]不吃
J:你↑到底吃不吃?
B:我不吃::
J:你个小兔崽子不吃不[行::
B: [啊::我吃::
J:每天不好好吃饭::想把气[的
B: [我不吃跟你有什么关系?
在列 2 中,交际者 J 在实施命令言语行为时,命令交际者 B 去吃饭.对于交际者 B 而言可以在服从和拒绝之间进行选择.从第 2 行所执行的言语行为来看,交际者 B 采取了拒绝的言语行为.正是因为交际者 B 拒绝接受对方的指令,所以导致双方的言语冲突.
3. 质问-狡辩
质问与狡辩在言语交际过程中常常会彼此伴随出现,质问不同于普通的发问,质问有明显的挑衅和煽动性,甚至明知故问,而这种特殊的发问涉及"伤面子"行为."面子"是交际过程中交际双方关注的最基本的要素之一,"面子"对于交际双方来说是相互需求的.布朗和列文森曾经提出了"积极面子"、"消极面子"以及"伤面子行为"等概念.积极面子是指交际者想要得到他人认可、喜爱、尊重和欣赏的愿望.消极面子是指交际者不希望自己的行为受到阻碍和干扰的愿望.而伤面子行为是指那些伤害交际者"面子"的行为,这里的"面子"既包括"积极面子"又包括"消极面子".当交际者决定执行伤面子的行为时,他必须要考虑的因素有:(一) 交际双方之间的社会距离关系;(二)交际双方之间的权势关系;(三)伤面子行为的强加度,从而在此基础上作出语言选择.
例 3:母:你怎么回事啊::?这次(.)怎么又没考好啊:?
(0.5)
子:我::也不知[道
母: [不知道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每天跟你苦口婆心的::就是不听=
子:=知道我啥不知道::烦死了().又来了::
母:烦↑什么烦啊::
在例 3 中可以看出首先由母发出质问,而子并不愿意回答,出现了 0.5 秒的沉默.子在执行了非优先行为之后,结果导致矛盾的激化,双方发生冲突,之后出现了母子之间的狡辩.
4. 挑战-对抗
在言语交际过程中,有时交际者会故意执行"伤面子"行为,主动发出挑战性言语行为而对方也不甘示弱,进行相应的言语对抗.
例 4:Y:快一点::行不行啊,一出门(.)你就上厕所(.)真是只懒驴
B:你才[是]懒驴呢
Y:你[快点啊::
B:[你::快先走吧(.)稀↑罕你等呢
(二)冲突阶段 通过对大量的语料进行研究发现,在言语交际进入冲突阶段时,在话论的进展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如:纠正、重复、沉默、否定等言语行为,也就是我们说的非优先行为,非优先行为在本质上是伤面子行为在言语层面的具体体现,而这些非优先行为促使交际双方的冲突更加激烈,推动冲突话论发展.
1.纠正
例 5:M:妈妈::遥控器(.)坏了 =
H:=谁弄坏的?
M:弟弟
F:不是我弄坏:的
M:是你(.)就是你
F:不是我
M:[是你::
F:[不是::
(0.3)
M:就是
H:行了(.)别吵了
从例 5 中可以发现,交际者 F 一直在对交际者M 的观点发出纠正,而交际者 M 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从例子中可以看出纠正越强烈冲突越激烈,最后以第三者介入结束话论.
2.重复
在会话过程中,有时简单的"重复"也会构成冲突语,交际者通过"重复"对方的话语来攻击或反驳对方.请看例 6:
罗:你在家干什么呢?
李:上网呗
罗:上网就知道[上网
李: [上网上网上网::不上网干什么?
例 6 中交际者罗和交际者李都出现了重复,而这种简单的重复言语行为却使双方冲突更加激烈.
3.沉默
在实际交际过程中,在交际者 C 发出疑问后,交际者 F 并没有及时给与回应而出现连续的沉默而促成冲突.
例 7:C:我的卡办好了没?
F:[嗯::]
C:请问::我的卡办好了没?
(2.0)
C:我的卡办好了没↑我跟你说话呢?怎么爱理不[理啊::
F: [没看(.)这儿正忙着呢::
C: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啊::你忙也得回个话吧(.)这算什么啊::
4. 否定
否定是在言语交际过程中交际一方对另一方发出的话语行为提出否定对抗,并在话论的发展过程中含有否定标记语.而在冲突语这一语言现象下的否定更是增强了对抗程度.
例 8:
宏:老张(.)你那个表给我::取一下
张:我不姓张别和我说话
(三)结束阶段 在实际交际过程中交际双方一旦发生言语冲突不管持续的时间有多长,总会有个终结.经过大量的语料收集和分析研究发现,冲突语的结束阶段主要有三种方式:让步、第三方介入和话题转换.
1. 让步
让步在话论发展过程中被视为交际者对交际对象话轮内所执行的认可和同意,即交际者执行的了优先行为.一般而言在冲突语进行了几个话论的发展后,总会有交际一方做出顺从和让步,交际另一方获胜,结束话论从而平息冲突.
例 9:K:我快跑得像兔子一样了
S:你跑啥呢(.)谁让你跑了::[真是的
K: (0.1) [真(.)我不跑咋呀我
S:嗨::你跑啥呢跑(.)谁着[了]你了又::[不就买了个菜嘛::
K: [不就买个菜(.)
S:谁:买不来(.)至于嘛::你::
K:你去吧↑明天开始你[个人]自己看吧(.)我是不管了
S:嗨::
K:想着吧(.)你滚↑
S:滚就滚
K:这还不让说了
S:说吧说吧(.)你快说吧只要你舒服
在例 9 中交际者 S 与交际者 K 在相互争执的过程中不分上下,最终交际者 S 觉得继续争执下去没有意义或是觉得厌烦最后作了让步,结束了话论.
2. 第三者介入
交际双方爆发言语冲突,通常在经过反复的争执之后会出现第三者,而第三者的介入往往会使冲突被迫停止或结束,从而使冲突语结束.从例 5 中可以发现,交际者 F 和交际者 M 之间的争执,最后以第三者介入的方式结束.
3. 转换话题
在冲突语的结束阶段,交际者一方因为不想继续再争执下去,选择使用转化话题来结束冲突.
例10:张:我们都在打工哎::有什么不一样的?
刘:就是不一样
张:我是在国企
刘:国企有什么了不起啊
张:就是了不起了怎么?
刘:对了(.)你们单位不是要搬了吗?
在例 10 中交际者刘通过转移话题来结束冲突.
三、结语
冲突语在言语交际中是一个不可回避的组成部分,本文从会话分析的方法对冲突语的起始阶段、冲突阶段和结束阶段进行了分析.在冲突的发起,发展,激化和解决的过程中,交际双方不断地选择各种行为方式从而推动话论的发展.而冲突语的影响既有消极的一面,也有积极的一面.消极一面在于它的分裂性和破坏性,积极一面在于冲突的最终解决会使交际双方趋向一致,实现和谐.从冲突到和谐,再到新的冲突的产生,再到达成统一,从而不断促进言语交际的和谐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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