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体”与“X体”的差别辨析

　　随着信息网络技术的突飞猛进的发展,时下各种网络特殊词汇、独特的结构用语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其中,一系列“X体”如“淘宝体”、“凡客体”、“蓝精灵体”、“王家卫体”等表达方式盛行,引起网友的广泛模仿和使用。而仔细从“X体”的特点分析,“琼瑶体”与其他“X体”存在一定的差别,并不能简单地归为网络流行语“X体”的类别之中。

　　这里,我们首先要明确“体”的概念。《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第③点解释道:文字的书写方式;作品的体裁,例如旧体诗,文体等。而本文所阐述的网络用语中的“X体”则是指在网络环境下产生,以一定的基本词汇或结构为模板,通过替换其中非主要结构的部分进行模仿造句,来表达对一件事物的强烈的情感而广为流传的简短的言语体式。分析其概念可知,其主要要点有三:一,有一定的基本词汇或结构作为模板;二,由替换非主要结构而改编出新的版本;三,其性质为一种抒发情感的简短的言语体式,属于语体的范围。

　　一、模因论与语言模因

　　“模因(meme)”一词是1976年由牛津大学著名科学家查理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所著的《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中提出来的概念,“模因(meme)”一词就是由“基因(gene)”一词仿造而来。

　　1998年,苏珊·布莱克摩尔博士在《谜米机器》(The Meme Machine)中认为,一个信息通过“模仿”而被复制就可以被称为“模因”。模因论是从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来解释文化进化的规律。“从模因论的角度看,语言模因解释了话语流传和语言传播的规律。更进一步说,语言本身就是模因,它可以在字、词、句乃至篇章层面上表现出来。”

　　语言模因的复制和传播有两种,“内容相同形式各异”和“形式相同内容各异”。本文讨论的对象“X体”便是一种形式相同、内容随着不同语境发生变化的表现型模因。由此可见,语言模因的成功复制与传播的前提是有“模因”。

　　显而易见,几种最为广泛流传的“X体”均有其本源的“模因”。如:“淘宝体”的“模因”是“亲……咯”;“凡客体”的“模因”是“爱……不爱……是……不是……我是……我为……代言”;“蓝精灵体”为“在那……里有一群……他们……他们……哦…哦……”;“王家卫体”是“……后的几天几小时几分钟,我又……,不过这次,你……”,甚至有网友总结说“一个事件+一个绕口的时间+一个无聊事件”便可以创造出一个王家卫。通过这些例子,我们可以看出,“X体”的规律性结构容易总结,存在明显的结构作为“模因”,从而便于人们依据其结构进一步造句、改编形成新的表达语气、情感的表达方式。

　　然而,“琼瑶体”的主要特点在于用重复的短语、词句来加强语气。曾有人这样总结道:“‘琼瑶体’的语言绝对删简就繁,宁滥毋缺,能绕三道弯的绝不只绕两道半,能用复句结构的绝不用单一结构,能用反问句的绝不用陈述句,能用排比句的绝不用单句,能哭着说喊着说的绝不好好说。”由此可见,“琼瑶体”本身并没有固定的词句作为“模因”供造句模仿,其流行的主要特征在于在不同的语境下,通过强调不同的词句加强其情感的表达。比如“我知道他爱你爱得好痛苦好痛苦,我也知道你爱他爱得好痛苦好痛苦”、“我真的好喜欢你,不管是那个刁蛮任性的你,活泼可爱的你,还是现在这个楚楚可怜的你”等。“琼瑶体”在不同的剧本中有不同的重复、强调的样式,而且强调的手法也多种多样,可以是反问、否定、设问等,句式不一,不同的剧本段落中并不能提炼出统一的“模因”以供结构的模仿、仿句,因而严格意义上讲,“琼瑶体”与传统的“X体”的模因效应存在一定的差异。

　　二、修辞与修辞格

　　修辞是指在具体的语境中,恰当地运用语言材料,选择合适的表达方式,以获得理想表达效果的一种言语活动。修辞的目的就是取得理想的表达效果,即在具体的语境中,表达者完全准确地传达出自己的意图,接受者也准确完整地接受并了解了表达者的意图。修辞的方式有多种,包括语音修辞、词语修辞、句子修辞、辞格、语体等多方面。其中,辞格是为了增强语言表达的修辞效果而采用的一些特殊的修辞手段,大多有一定的格式,如比喻、比拟、借代、夸张、双关等。

　　“X体”主要是通过主要的结构形成一定的句式、语气,多属于语音或句子修辞甚至没有修辞,侧重口语方面的亲切自然,而没有运用辞格。如“淘宝体”的“亲……哦”只是运用亲切的问候词和语气词,就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从而使得信息更好地传播;“凡客体”的“爱……不爱……是……不是……我是……我为……代言”是运用了肯定句与否定句加强表达效果的句式修辞,从而使表达者的个性更加鲜明突出;“蓝精灵体”的“在那……里有一群……他们……他们……哦……哦……”以及“王家卫体”的“……后的几天几小时几分钟,我又……,不过这次,你……”也主要是运用了句子的修辞来表达一种无奈的情感和语气等等。

　　相对比之下,“琼瑶体”最突出的特点在于修辞格的运用。比如《望夫崖》中“我躲你是因为我怕你,我怕你是因为我爱你”运用了顶真的手法;《又见一帘幽梦》中女主角紫菱的经典台词“巴黎铁塔没什么了不起,它从前面看是一座铁塔,它从后面看是一座铁塔,它从左面看是一座铁塔,它从右面看是一座铁塔,它从上面看是一座铁塔,它从下面看还是一座铁塔……”运用了排比的手法;《情深深雨蒙蒙》中的“男:对,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女:那你就不无情!?不残酷!?不无理取闹!?男:我哪里无情!?哪里残酷!?哪里无理取闹!?女:你哪里不无情!?哪里不残酷!?哪里不无理取闹”运用了仿拟的手法等,此类例子不胜枚举。这主要是因为“琼瑶体”来源于小说或是剧本,更加讲究、斟酌修辞格的运用,其语言的文学性必然比纯来源于网络娱乐、贸易的“X体”高。因而可以看出,在修辞格的运用方面,“琼瑶体”也与“X体”存在明显的差异。

　　三、语体与文体

　　语体是指在语言使用过程中,因交际领域、内容、方式、目的、对象的不同,逐渐形成的言语体式。而文体则与之不同。从文章的产生过程来看,它是写作实践中反复出现并被普遍遵从或恪守的预构模式或格局;从文章的成品来看,则是文章内在性质的外化形态或类型。

　　总而言之,文体是书面交际时所使用的题材结构。语体与文体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语体是一种言语体式,文体是文章的体裁、体式或样式。语体是一种语言运用现象,属于语言学的范畴;文体属于文章学或文学的研究范围。语体有口语形式和书面形式;文体则仅指书面形式。

　　可以说,凡有言语交际活动就必然会产生语体现象,而这些现象也会随着交际环境的变化而呈现出不同的语言运用特征。语言在网络环境下产生的功能变体就自然称作网络语体。网络语体作为一种独具特点的功能语体类型,是所有语体形式中最简洁、最时尚、最活泼的语体形式。毫无疑问,“X体”属于语体,从其概念“……表达对一件事物的强烈的情感而广为流传的简短的言语体式”中可以显而易见。例如,“淘宝体”初衷在于以一种亲切可爱的谈话语体拉近商家与顾客之间的关系,“凡客体”、“蓝精灵体”甚至是“王家卫体”也主要是言语体式,句子短小、结构简单、修饰成分少,且大量使用非主谓句或者省略句,特点突出。

　　反观“琼瑶体”我们可以发现,其产生之初是作者琼瑶为推动小说情节而事先构思推敲的非对话式文体。作为一个完整的小说篇章,它讲究用词的准确、修辞等,必要时还要进行修改、润色。因而它并非像“X体”一样,起初阶段全为纯口语,即说话者说出的话语是伴随着谈话过程实时出现的,事先没有经过构思,也没有进行任何推敲。由此看来,“琼瑶体”主要体现了琼瑶作为一个作家的写作风格和习惯,与其用“琼瑶体”来命名,不如说是“琼瑶风格”,甚至是“琼瑶笔风”更为恰当、确切。

　　其实,对于大部分人将“琼瑶体”归为和“淘宝体”一样的“X体”一类的现象也是可以理解的。一方面,从客观层面来说,网络文化的繁荣,网络群体对于“X体”追求也是文化创新的体现,多种“X体”的出现让人们容易将具有独特的语言风格、能够表达人们强烈的情感的“琼瑶体”也简单地归纳到其中;另一方面,从主观上讲,琼瑶作品的风格特别、特点突出,其作品中的对话色彩鲜明、情感表达强烈、文风轻快不刻板,符合广大网友的娱乐性需求,因而也容易被归为“X体”类的娱乐性语体。但是,从学术严谨的角度来说,我们还是应该将“琼瑶体”与“X体”区分开来,“琼瑶体”并不能简单地归为“X体”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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