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扬州,许多人都会想到李白的一句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的古典园林是融合了中国的文学、书法、绘画、雕刻、建筑、工艺等多门艺术精华的成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灿烂结晶。中国园林的独特性集中体现于其中悬挂或雕刻的楹联。形式各样的楹联充分显示了诗人们浪漫的艺术想象和高雅的文化修养,是造园设计者匠心独运的点睛之笔。
楹联是题写在楹柱上的对联,亦指对联,是由古诗词曲赋派生而独立成体的一种文学形式,有“诗中之诗”的美誉。
一、楹联在扬州古典园林中的作用
楹联是深化人们对园林艺术境界想象的有效手段。中国古典园林在建造之初总有一定的寓意,它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树都有一定的意义,但园林所营造的意境是含蓄的、朦胧的,它所蕴含的象征意味和深层寓意常常令游赏者难以准确地领悟、把握,为了将造园家精巧的艺术构思和风景表达的思想意蕴顺利地传达给游赏者,就需要用某种艺术手法对风景意境以一定的规定和引导,这种艺术手法最常见的形式就是楹联。
“题词对园林景观的升华,藻绘点染,赋形摘彩之外,寓情寄意,托物言志,一联一对可将人们对园林美学对人生哲学与周围景观融为一体。”扬州古典园林中的楹联十分注重与整个园林的融合,很好地起到了营造意境与深化想象的作用。例如:个园清漪亭上题词:何处箫声,醉倚春风弄明月;几痕波影,斜撑老树护幽亭。
这副楹联的撰书者是扬州当代书法家魏之祯,该楹联将清漪亭的环境之美和功能之妙摹写得精细入微,引人入胜。清漪亭位于抱山楼前水池东边,四围湖山环抱,绿荫萦绕。可以想象,若是在寂静的夜晚坐在亭内,闭眼可感受清风拂面,低头可看到湖面荡起几痕浅淡波影,仰头可见有多情老树,舒展枝干浓荫呵护,探身可窥见一轮明月,此情此景,若是再听见远处传来的幽咽箫声,自然如痴如醉,不知今夕何夕!这副楹联将清漪亭的意境直观地表现了出来,使游人更直观地感受到造园者的匠心独运。
楹联是中国古典园林建筑装饰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红楼梦》第十七回中有一段文字很恰当地点出了楹联对园林的重要。大观园工程告竣,贾政、宝玉一行边赏景边为园中建筑、风景题对。贾政说:“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惩是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
扬州古典园林以精巧著称,其中的楹联意境深远,情调优雅,为园林增添了一笔文人之风,使园林意境更加深远。
二、扬州古典园林楹联的分类
扬州曾是历代文人骚客住足的地方,而古人游览名胜古迹时,常常有感而发,在游览之处题字,最常见的就是提上一副楹联。
(一)扬州古典园林楹联内容丰富,种类繁多,一般来说,按照联语的来源,楹联通常分为自撰联与集句联两大类。自撰联指作者自己独立创造出来的楹联,集句联指全部借用古人诗中的现成句子组成的对联。
1.自撰联。例如,扬州瘦西湖小金山琴室的楹联:吴侬生长湖山曲;陈植才华斗石高。该楹联为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之一的曾国藩所题,是典型的自撰联。
2.集句联。瘦西湖中集句联比比皆是,比如扬州瘦西湖东大门题词:山平水远苍茫外;地辟天开指顾中。该楹联为扬大教授李昌集所题,然而联语用的却是南宋诗人陆游《初发夷陵》七律的颔联。再如瘦西湖西北门楹联:松排山面千重翠;日较人间一倍长。
上联用的是白居易《春题湖上》颔联“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中的上句,下联为陆龟蒙的《王先辈草堂》“身从乱后全家隐,日较人间一倍长”中的下句。这副楹联上联写出瘦西湖风景之秀美,下联写游人置身其中,悠闲自得,时间也显得长远了。
(二)扬州古典园林中的楹联内容涉及方方面面,历史源远流长,大体来说,楹联按内容可分为写景联、咏人联、叙事联、训诫联等。
1.写景联。扬州古典园林中风景秀美如画,写景楹联随处可见。比如瘦西湖长堤晓烟亭楹联:佳气溢芳甸;宿云澹野川。长堤中临水建有一亭,隐于柳荫中。柳丛中点缀红白桃花,香气飘散开来,桃红柳绿,倒映水中,宛若天境。
2.咏人联。扬州园林中最具特色的楹联莫过于咏人的楹联了。扬州史公祠有楹联曰: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这一副楹联情景交融,烘染出墓园苍凉激越的意境,使观者对于史可法为国为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壮烈豪情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而史公祠西侧祠堂前的楹联:一代兴亡关气数;千秋庙貌傍江山。
则是当时任扬州知府的谢启昆对史可法的丰功伟绩最由衷的颂扬。江西知府何莲舫旧居壶园中挂着曾国藩所题楹联:千顷太湖,偶与陶朱同泛宅;二分明月,合随何逊共移家。这副楹联中,曾国藩将其比作东阁赏梅的何逊,对他的风雅洒脱、明知果敢欣赏之意溢于言表,不仅体现了对后生的呵护有加,更将自己的不羁之情溢于笔端。再如康有为题扬州瘦西湖徐园享堂题词:大树飘零,草木犹知名姓;遗园明瑟,山林长忆将军。
此处引用典故,借古喻今。“大树飘零”,指的是东汉初期,冯异辅佐刘秀争夺天下后,诸将并坐论功,冯异独处树下,不言己功,军中号“大树将军”。庾信《哀江南赋》:“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徐园是为了纪念徐宝山而建,这里上联引用冯异的典故,写出冯异高尚的品格,借此引出下联,以歌颂徐宝山为百姓所作的贡献以及他不居功自傲的品格,含有深深地缅怀之意。
3.叙事联。叙事联大多讲述一件事情,比如吴氏别墅有一面东小楼谓曙光楼,联云:问津窥彼岸;把钓待秋风。
这里上句是暗示那些造访者,主人住在对岸,《扬州画舫录》中记载:“吴氏,徽州人,世业盐法。”“江北之富,未有出其右者。”下句用的是杜甫《送裴二虬尉永嘉》尾联“扁舟吾已僦,把钓待秋风”中的句子,说的是等到秋风一起,便可相与垂钓。
4.训诫联。训诫联常常有警示后人的意义,比如扬州个园清美堂门前旧联:传家无别法非耕即读;裕后有良图惟俭与勤。
这幅训诫联,有着家族教导后人以及对外标榜的意义。上联写一个家族能够代代相传,没有别的好方法,唯有好好种地、认真读书这两种方式;下联写家族富裕之后最恰当的做法,就是始终坚持节俭和勤劳的美德。这种“耕读传家,勤俭为本”的思想,也是贯穿中国家族文化始终的精神主干。
扬州园林楹联从用途看,还可以分为景联、门联、室联、贺联、胜迹联、述志联、格言联等。按字数的多少,又可分为短联和长联。内容纷呈是扬州古典园林的一大特色。
三、扬州园林楹联的书法艺术
扬州古典园林中悬挂在亭台楼阁间的楹联充满着浓郁的文人色彩,不仅内容纷呈,而且字体秀丽,文字隽永,形式千姿百态,具有极高的艺术表现力,是扬州园林中一个个人文佳话的缩影。楹联的字体有甲骨文、小篆、隶书、草书、楷书、行书等。甲骨文图画性较强,形象逼真,带有远古的隽永韵味,如个园透风漏月轩楹联:虚竹幽兰生静气;和风朗月喻天怀。
就是扬州当代书法家蒋永义用甲骨文书就的《兰亭序》中的句子。前人曾评论小篆的艺术特点为“疏可走马,密不容针;计白当黑,奇趣乃出”。端庄厚重的艺术美感使小篆这种书法广泛运用在楹联的书写中,书法家蒋永义题于个园的楹联:漫研竹露裁唐句;细嚼梅花读晋书。
就是用小篆写成的,字体用笔挺拔,圆转而统一,古朴、雅适之意迎面而来。端庄厚重的小篆艺术恰到好处地再现了古书辑佚大家黄奭夫妇高古博雅的书卷气、超凡脱俗的审美素养以及十年如一日的治学生涯,读之、品之,崇敬之情溢满心头。
唐代张怀瓘在《书断》中点出了行书的特点,他说“行书者,即正书之小讹,务从简易、相间流行,故谓之行书。”个园觅句廊“月映竹成千个字;霜高梅孕一身花”是扬州当代诗人、书法家朱福桂用行书书写的袁枚的诗句。这副楹联充分体现了行书“正书之小讹”的特点,在楷书端庄大气的基础上,加入了流动之气,使楹联运笔更显流动洒脱。
个园住秋阁“安得素心人,乐与数晨夕;却疑尘世外,别有一山川。”是江苏“书坛四老”之一的书法家孙龙父所书的章草。瘦西湖南大门两侧楹联“天地本无私,春花秋月尽我留连,得闲便是主人,且莫问平泉草木;湖山信多丽,杰阁幽亭凭谁点缀,到处别开生面,真不减清閟画图。”由清末女书画家李圣和与其父李鼎之用楷体字和书而成。
扬州历来是文人骚客向往之地,“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成为文人的高雅梦想,扬州古典园林中的楹联既有北方楹联的豪放之气,又有南方楹联的婉约秀丽,独特的楹联艺术既是古典园林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又为古典园林增加了独特的意蕴,是中华文化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