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视角是“把叙述者对故事的感知经验局限于某一个局部主体意识,从而把整个叙述置于这个局部主体意识的能力范围之内。”从宏观意义上,叙述视角可以分为两大类:全知视角和有限叙述视角。
福楼拜的 《包法利夫人》 创造性地将两者相结合,用多种叙述手法,在不动声色中阐释人生内蕴。
一、俯视的视角
福楼拜说过“艺术家在他作品里,应像上帝在他所创造的世界里,无形无影却全知全能,处处不见处处在”。他像造物主一样按照自己的意愿,创造、选择要表现的人物,用悲悯的眼光俯视创造出来的群生。
《包法利夫人》 的副标题“外省风俗”,不仅限定了描述的地点和空间,而且隐含了描写的对象。
文中通篇没有作者肯定的人物,唯一可以勉强称为正面人物的医生拉里维耶尔,也只是为了再现文中人物的丑态。作者也厌恶这个社会现实,他在论及这部作品的信中说道“这鄙俗的现实,加以艺术再现,你看了反感;难道我不同样憎恶?”(特罗亚190)。他要“好好写写平庸的人”,那么作者必定是高于所写人物的,视角也一定是俯视式的。这就拉大了作者和笔下人物之间的距离,并可以对人物进行嘲讽,其文体风格也必是反讽式的。
反讽是现代小说的一个标志,福楼拜也恰恰被认为是现代小说的开端者。
福楼拜选择的俯视视角,使作者跳出喧哗骚动的现实,从一个抽象的高度观看、描绘人间所发生的一切,并从中探视人生和人性。
二、冷眼旁观的视角
《包法利夫人》 是让读者去“看”的小说,而不是去“听”的小说。
第三人称叙事的方法,使叙述者能够冷眼旁观故事的进行。通过文中人物的眼光看待周围事物,采用“画面”的形式来展示人物和事件。如对周围环境的描写和对人物的认识是通过爱玛的眼睛看到的“一进门道,就觉得冰冷的石灰,好像湿布一样,落在她的肩头”。
“他的便帽低低盖住眉;上下嘴唇微微颤抖,脸格外显得蠢。”人物视角的使用,极大的增强了客观度。同时,作品以“戏剧性场面”代替“叙述”。最为典型的是农业展览会的交叉画面,大会发言者的声音和罗道尔弗与爱玛的声音交叉出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多声部现象。这一细微的描写,把外省男女的特性展现在读者面前,暗示在外省,像查理那样的庸俗之人是普遍存在的。
1852年7月福楼拜在信中分析自己“从外表看,人们会以为我应当是一个史诗、戏剧、传奇故事作家,然而实际上,我喜欢从事的只是分析或解剖,假如我可以这样说的话”。这也恰恰说明了作者以冷眼旁观、客观实录的方式组织故事。
三、“我们”的视角
《包法利夫人》 的篇首,叙述者“我们”从第二句开始就在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叙事视角之间不断转化,最终在六页之后消失不见,完全转化为第三人称叙事。但是,在中卷第八节处“我们”一闪而过。
是谁在用这个“我们”叙事?
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个人物加叙事者,其空间等同于叙事内容的空间,是讲述内容的现场目击者。第一人称叙事,产生的效果是强烈的真实感,我们似乎置身于所讲述故事之中,目睹着人物的行为和事件的进程,仿佛是生活的真实写照而不是虚构的故事造成的幻象。群体性的叙述视角,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所述内容的可信度,小包法利的怯懦、中规中矩、无聊、受人嘲笑,都是群体的认知。
第 三 人 称 叙 事 很 久 之 后 ,“我们”再次出现,他注视着包法利的一生,观看着爱玛的痴狂,不仅是注视者,还是参与者。这也深刻揭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每个人是看客也是被看者。作品结尾“姨母家道贫寒,为了谋生,如今把她送进一家纱厂。”从这句开始到末尾,行文的时态由过去时转换为现在时。再次揭露了叙述者的位置:既出离于故事,又藏身于故事;既是看者,又是被看者。
结语
福楼拜的虚无思想和怀疑态度渗透在作品的层层面面。通过科学冷静的上帝视角,笑看芸芸众生。却又蓦然发现,自己也置身其中,这样的悖论使得个人唏嘘不已,正如他所说的“在人的周围只是黑暗;一切都是空的,而且人希望某种固定的东西,他自己在这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打滚,他愿意停留在那里,他想牢牢抓住一切,可是什么也没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