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自 2012 年末重新上台执政以来，重磅推出了被称为“安倍经济学”的经济刺激政策。安倍经济学的核心是宽松的货币政策、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经济增长战略，三者被比喻为安倍经济学的“三支箭”.前两支箭最早射出，短期内亦取得了一定的经济效果。然而，货币宽松和积极的财政投资虽然短期内会提高经济增长率、重现经济繁荣景象，但不会创造新的经济增加值，因而安倍经济学的前景还要依靠第三支箭即经济增长战略，只有通过经济结构改革，才能使日本经济重新走上增长轨道。在宽松货币政策出台数月后，安倍政府于2013 年 6 月正式公布了经济增长战略的框架内容，迟迟射出的第三支箭才具备了实质内容。在安倍的经济增长战略中，令人瞩目的一项内容是推动女性1跃度。安倍支持女性就业的举措被各界解读为“女性经济学”,衬托得安倍经济学尤为抢眼。
1 安倍女性经济学的背景和内容
1.1 安倍重视女性的背景
资金、劳动力和技术进步是推动一国经济增长的基本要素，日本经济无法走上增长轨道最大的制约因素是适龄劳动力数量不足。由于日本已经进入严重的少子高龄化社会，4 人中有 1 人为 65 岁以上的高龄者，致使 15 岁至 64 岁的生产年龄人口持续减少[1],年轻劳动力人口不足。而女性占日本总人口的一半，很多是不外出工作的主妇，因而鼓励妇女走上工作岗位，提高女性就业率，可以缓解劳动力不足问题，消除日本经济增长的阻碍因素，从而带动日本经济重新焕发活力。鉴于此，安倍政府决定推动女性走上工作岗位。
增加税收是安倍政府瞄准女性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根据 2014 的统计数据，就业女性的平均年收入是 268 万日元，其中个人所得税、社会保险等各项应纳税额合计是 55 万多日元，也就是说，每增加1 位女性就业，就将增加 55 万多日元的税收收入。
安倍女性经济学瞄准的目标是专职主妇群体，而日本专职主妇约有 1400 万人，如果适龄专职主妇都外出工作，那么每年将会增加约 70 万亿日元的财政收入，GDP 将会增长 1.5%[2].
1.2 安倍女性经济学的具体内容
自 2013 年 6 月首次推出经济增长战略，至2014 年 6 月再度出台升级版的新经济增长战略，安倍女性经济学的框架逐渐清晰。从内容上看，安倍女性经济学的实质是增加女性劳动力的数量，并提高其就业质量。具体目标是：到 2020 年，25 岁至 44岁女性的就业比率由目前的 68%提高到 73%;同时，大企业要积极提拔女性进入管理层，到 2020年，企业管理层中女性比例由 2013 年的 7.5%提高到 30%,上市公司董事中至少要有 1 名女性。为保证实现目标，新经济增长战略提出了四方面的支持措施。
一是育儿支持措施。重点解决保育所和保育员不足、学龄儿童放学后无人看管的问题，消除工作女性的后顾之忧。二是对家务劳动的支持。为减轻就业女性家务劳动负担，为就业女性提供价格合理、安全放心的家政服务。三是推动企业提拔和重用女性。重点实现女性占企业管理层 30%的目标，要求企业制定行动计划，并认真贯彻实施。四是改革不利于工作女性的税收和社会保障制度。
安倍女性经济学努力的方向是兼顾女性就业率和人口出生率的同时提高，因而必须创造条件让女性能兼顾工作和养儿育女两方面[3].为此，政府的支持措施从两方面入手，一是要纠正偏向于育儿服务的政策支持措施，二是要改善劳动环境，保障女性的产假休假权利，使其有充足的时间照顾孩子。
2 政府层面的支持措施
为实现女性经济学的具体目标，政府层面主要采取了三方面的支持措施。
2.1 制定法律
目前日本正在准备制定“女性活跃促进法”,由厚生省拟定草案，并于 2014 年 9 月 29 日召开的临时国会上提请审议，但由于安倍突然宣布解散众议院重新进行选举，该法案没有获得审理通过。在 12月 14 号的选举中，安倍及其领导下的自民党再次执掌政权，因此该法案有望在补充完善内容的基础上再次提请审议。如果该法案获得通过，将会产生不小的影响，因为女性工作环境的改善、工作权利的落实将首次以法律的形式得到保障，而且该法的出台将触动一系列社会制度和政策问题，可能会从思想意识和制度层面撬动日本社会实现变革。
2.2 强化和充实育儿支持措施
强化和充实育儿支持措施，为女性创造良好的生活和工作环境，这并非安倍政府的新举措，而是少子高龄化的日本一直致力于解决的社会问题，但在安倍女性经济学的推动下，日本政府又实施了新举措，并加大了措施的落实力度。①厚生省和文部科学省合作，鼓励各小学校合理利用空余教室，确保将 1 万多个场所提供给放学后的孩子们，让他们有地方学习和玩耍，预计到 2019 年末，将有 30 万名儿童享受到该服务。此外，到 2017 年还要将等待入托儿童数量减少为零，为此计划要新增 40 万个保育所，新增 1 万个学龄儿童的课后托管项目。②多种途径培养保育员。增加保育所等硬件设施的同时，为了解决保育员数量不足的问题，日本厚生省制订了保育员保障计划，内容包括提高保育员的工资待遇等。政府相关部门提供就业岗位信息，提供实习、实训机会，支援 60 多万潜在保育员顺利走上工作岗位。有育儿经验的主妇经过统一培训后，可以认定为“临时保育员”,并配置到相应岗位从事保育工作。③完善育儿休假制度，提高工作妈妈的福利。自 2014 年 4 月 1 日起，将育儿休假补贴由工资的 50%提高到 67%.鉴于男性休产假的比例仅有2%,远远低于女性，因此将鼓励更多男性休产假，提高男女休产假人数的比例。要求企业将女性的产假由以前最长 1 年半延长至 3 年。休产假期间，女性和企业双方无需缴纳健康和养老保险。④推广、扩大家政服务。政府支持成立家政服务机构，为就业女性提供放心的家政服务。为了降低家政服务的成本，计划聘用外国人作为家政服务人员，日本政府拟尝试性地招收外籍家政服务人员到日本工作。
2.3 完善企业内部的劳动环境
鼓励企业采取多样化的、灵活的工作方式。具体措施包括：政府加强法律监督，修改劳动时间规定，防止不当的、长时间的无报酬劳动；对在企业研究、开发等部门工作的员工实施裁量工作制；摒弃按劳动时间评价工作成绩的做法，引入按成果评价工作成绩的做法，该做法适用于满足一定的年收入条件、职务范围清晰、具有高度职业技能的员工。对需要照顾孩子和老人的女性而言，采取灵活多样的1选择工作内容[4].
3 经济产业省的政策措施
经济产业省是日本国家行政机构之一，其主要职能是统筹国家经济和产业的发展，确保矿物质资源和能源的稳定供给，是掌握日本经济命脉的重要部门。经济产业省作为主导部门，其在推动女性就业方面的支持措施主要集中在 3 个方面[5].
3.1 推动企业创新人力资源管理模式
（1）管理多样性是人力资源管理领域一个宽泛的专业术语，指一种旨在提高组织使用不同类型人才的管理实践。企业员工的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和专业领域等个人特质越来越多元化，倒逼企业改变固定的管理模式，多样性管理应运而生。在安倍经济学的影响下，多样化人才的范围有所扩展，重点提出将女性和外国人劳动力包括在内。多样化的内涵也有所延伸，既包括人的自然属性，也包括职业技能和工作方式等多个侧面。为推动企业实施多样化管理，经济产业省预计自 2012 年起的 3 年时间内，选出 100 家在管理多样性上做出表率的模范公司进行表彰和推广。第一年和第二年分别选出了 42家和 46 家公司，企业规模上既有大企业也有中小企业，涵盖了二、三产业领域的诸多行业，本着兼顾地区均衡的原则，公司的所在地遍布日本全国各地。
（2）经济产业省的另一个举措是与东京证券交易所联手，在 1800 家上市企业中选出积极雇佣女性、推动女性发挥应有作用的企业作为先进典型进行推广。企业选取的标准主要基于两点：一是企业致力于女性职业技能的提高，包括将人力资源管理多样性纳入企业经营战略，设定具体目标值，提拔女性进入公司的管理层，提高女性在管理层的比例。二是企业出台具体措施支持女性兼顾家庭和工作，包括采取灵活的工作方式和改变长时间劳动的企业文化。公司内部组织学习培训，进行公司员工意识的启发和改造。该项目以 3 年为一周期，自2012 年实施以来，至 2013 年为止共选出了 44 家典型企业。
3.2 再就业女性的支持措施
经济产业省委托中小企业协会，以名为“中小企业新的战斗力发掘项目”的形式，为因生育或看护老人而中断工作的主妇提供工作实习的机会。具体做法是：政府鼓励中小企业雇佣女性，雇佣时间为 2 周至 3 个月，女性每天的工作时间是 4 至 8 小时不等，除去休息日每个月的工作时间为 12 天至22 天，女性可以根据自身的情况在固定的期间和时间内灵活选择。在女性实习期间，根据一天劳动时间的长短，每天可享受 5 千至 7 千日元金额不等的补贴，企业不需要支付工资给女性，以减轻企业的经济负担。女性正式进入实习岗位后还可以享受心理咨询服务。实习工作期间，有小孩的主妇可以申请保育所，享受特殊照顾。经过实习期后，很多妇女有机会成为该公司的正式员工，从而顺利实现再就业。
3.3 鼓励支持女性自主创业
具体措施包括：①政府提供财政资金设立创业激励补贴。2013 年度的补贴总额是 44 亿日元，夫妇共同创业或女性单独创业，最多可获得 200 万日元的资金补贴。②新创业融资制度。对新创业或创业时间在 5 年以内的女性，由国家政策性金融机构提供融资支持，融资期限一般是 5 年以上的中长期，融资利息较低，可用于购买机器设备或企业资金周转。③中小企业经营力强化资金。该资金的补贴对象主要是中小企业，其中针对女性的小规模创业，也可提供一定金额的融资补贴，用于设备购买或资金周转，利率上有优惠，期限是 5 至 15 年的中长期。④再创业的融资支持。该融资的服务对象主要是曾经有过创业或企业经营经历但事业失败的个人或法人企业，如果有意再次创业，在事业开始之际或开始后不久，可以享受一定金额的融资支持，用于企业设备购买或资金周转。⑤地区创业支援事业。该支援事业的实施主体是经济产业省中小企业厅，具体措施包括在全国 300 多个地区开办创业讲座，各地区成立专门的机构，提供创业知识和技术支持。女性在享受这些基础服务的同时，还可以享受专门针对女性的服务，从而使不同需求的女性顺利地再次创业。
以上均是政府性金融机构提供的资金支持，在偿还年限和利率方面对女性均有一定的优惠，体现了日本政府对女性就业或创业的大力支持。
4 对安倍女性经济学的评价
依靠挖掘潜在的女性劳动力、将更多的主妇推向劳动市场成为雇佣劳动力，是安倍女性经济学的基本目标。女性经济学是历届政府都未曾付诸实施的经济政策，称得上是安倍的首创之举，是安倍为治理颓废的日本经济开出的新药方。为了实现女性经济学的梦想，安倍领导下的日本政府从对企业提供补贴、实行税收优惠、表彰和推广先进典型，到对女性个人提供再就业或创业支援，完善女性就业环境等方面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政策力度之大是前所未有的。但安倍女性经济学的推进和实施不会一帆风顺，因为存在多重复杂的阻碍因素。
4.1 日本社会固有文化观念的影响
日本社会文化的典型特征是男性在外工作、女性照顾家庭，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分工和家庭模式形成于战后的经济高速增长期，之后深深扎根于企业和日本社会，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社会固有观念。日本社会的税收、社会保障制度、家庭模式均是建立在这种意识形态之上。根据日本内阁府2012 年的意识调查，对“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分工持赞成态度的人超过调查人数的 50%,即大多数人还习惯于固有的男女分工模式。可见，基于性别的男女分工模式的影响依然较深，社会固有观念尚存，从而成为影响女性就业的阻碍性因素。
4.2 日本企业文化的影响
上世纪 80 年代伴随着日元经济横扫全球，以终身雇佣、集体主义为代表的日本企业文化成为各国学习的样板。但日本企业文化的风光无法掩饰其中饱受诟病的潜规则，其中一点即是女性结婚后辞职照顾家庭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因此女性在企业中难以得到重用。随着经济高速增长的结束和泡沫经济的破灭，日本经济步入“失去的十年”甚至 20年，日本企业文化逐渐成为束缚经济发展的桎梏，昔日的风光早已不在。经济不景气时，日本企业文化不能与时俱进，很多企业墨守成规，招工上依然存在性别歧视，企业内部分工偏向男性，男性一般承担重要岗位的工作，而女性多承担事务性或辅助性工作，能够发挥专业知识、专业技术水平和创造性能力的机会很少。在企业内部往往存在男性受重视、待遇好，女性待遇相对较差、晋升机会少的性别歧视现象。因此，扩大女性就业数量，提高其就业质量，前提应是改变企业的态度和行为，而这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长期的不懈努力。
4.3 法律和税收制度问题
首先是“103 万”日元的个人所得税扣除优惠的问题。如果女性居家照顾家务，而丈夫在外工作，丈夫每个月可以享受 38 万日元的个人所得税扣除的优惠；如果妻子外出打工，且其收入超出了 103 万日元，丈夫无法享受所得税扣除的优惠，女性个人还要缴纳所得税，丈夫及整个家庭的税收负担将会增加。其次是“130 万”日元的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扣除优惠的问题。工薪家庭的养老和医疗保险是以家庭为基本单位的制度设计，丈夫工作、女性为专职主妇的家庭中，女性属于丈夫的抚养对象，女性个人的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均由丈夫所在单位代为缴纳。如果女性外出工作的收入超过 130 万日元，则脱离了丈夫的抚养范围，需要自己缴纳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扣除缴纳的各项保险费用，实际收入可能低于 130 万日元，因此女性在外出工作时不得不权衡税收对实际收入的影响，工作时间与工作内容的选择也会因此受到限制。
4.4 经济环境影响女性就业质量的提高
与作为正社员、在企业享受终身雇用的男性相比，60%的女性是从事派遣、小时工或打零工等的非正规就业，面临着工作不稳定、合同期满后可能要重新就业、工资和福利待遇低的困境。提高工资和福利水平，改善女性劳动质量，取决于宏观经济环境和企业微观经营状况的好坏。安倍经济学实施 2年多来，金融政策的效果明显，但因 2014 年 4 月 1日提高消费税的影响，日本经济连续两个季度出现萎缩，企业盈利状况的改善不明显，劳动者工资水平未走上增长轨道，国民实际收入没有切实提高。
自 2008 年金融危机以来，日本企业倾向于将利润用于内部提留，而非首先用于提高员工工资、改善福利待遇。安倍经济学为大企业带来了一定的政策红利，而日本 99%的企业是中小企业，由于日元贬值、进口原材料和人工成本上升，很多中小企业面临经营困境。日本经济产业省力推女性在中小企业就业，但维持正社员工作的稳定尚有难度，非正规雇佣的境遇可想而知，更不能指望企业通过提高工资和福利水平来改善女性就业质量。
参考文献：
[1] 池本美香。推动女性活跃于社会[J].diamond,2014（7）：1-6.
[2] 安倍经济学支持女性就业的目的[J/OL][.2014-07-30].
[3] 池本美香。 安倍政权支持女性措施的内容和问题[J].日本综研，2013（7）：2-11.
[4] “日本再兴战略”的修订 2014[EB/OL][.2014-06-24].
[5] 日本经济产业省。 经济产业省推动女性参与社会的支持措施[EB/OL].[2013 -12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