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展现出青年小众圈子的多重矛盾性
BJD圈子具有典型的小众亚文化特点：群体小，目前只为少数人所接触、了解和接受；主要通过兴趣爱好和内部的语言体系识别“同类”;内部人员联系较为紧密，具有排他性和封闭性，入圈的“门槛”较高等。BJD亚文化存在与主流文化既对抗又适应的矛盾性特点，具体表现如下：
第一，在BJD中逃避现实社会与在“娃圈”中复制现实社会模式之间的矛盾。很多玩家选择走入BJD圈子，是由于厌恶现实中金钱至上的风气，不满社会上壁垒森严的等级，逃避生活里社会钩心斗角的竞争，他们向往BJD所带来的象征着纯净和完美的世界。但事实上，小众群体的网络平台也难以成为理想的“乌托邦”.随着网络社区的逐渐发展和成熟，金钱的作用和层级观念在“娃圈”里也日益明显。拥有最多、最贵娃娃的玩家，掌握化妆、制衣、PS等技术的人员等在金字塔的最顶层，他们被昵称为“大手”“大大”“巨巨”,在圈内拥有话语权，有一群崇拜者和拥趸者；大部分的玩家处于金字塔的底端，通过追随和听从意见领袖的指导而被影响。还有部分玩家由于与意见领袖有不同观点而被排挤、游走在圈子的边缘。因此总体上看，BJD亚文化群体虽然逃避和反抗现实中的社会模式，却仍在“娃圈”复制了金钱至上原则和复杂的人际层级关系，表现出对主流文化的矛盾性和反抗的不彻底性特点。
第二，归属需求与排他性之间的矛盾。BJD玩家通过网络媒介寻找“同类”进而形成“圈子”的行为反映了他们对于归属感的需求。他们渴望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讨论遇到的问题，分享自己的喜悦，在彼此相互肯定和自我标榜中进一步确认自身选择的正确性，在群体中寻求归属感进而完成对自我的定位和认同。但同时，他们并不愿意大众过多介入BJD亚文化中来，具体表现为对外界窥探的排斥、对在大众平台上“外扬家丑”者的攻击及很多时候对新人“小白”的不友好。排他性的出现有以下几种心理动因：担心他人的不理解而使自己的兴趣爱好遭到攻击；不愿意自己的爱好大众化而丧失自我的独特性；不希望太多人涌入“圈子”、鱼龙混杂而使得所在群体一致性和凝聚力降低，甚至庸俗化、污名化。于是在“娃圈”的网络平台上常常出现一边抱怨大众的不理解，一边很享受小众的优越感两类情况并存的场景。
第三，宽容温情与批判攻击的矛盾性态度。玩家们之所以愿意在网络平台上群集，是因为他们可以在那里分享感受，得到肯定和收获帮助。但在其乐融融的同时，也常有相互攻击、剑拔弩张的帖子出现。有时仅是一点理念不和，就在网络上大打出手，甚至双方亲友团也会不断加入其中。这些帖子的数量虽然比不上前者，却能够很轻易地将论坛里整体和谐的氛围打破，营造出紧张的气氛。而值得注意的是，主动分享经验的助人者与挑剔苛刻的攻击者常常是同一个人。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看，当圈子具有较高的封闭性和单一性时，处在其中的人会产生“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控制幻觉。一旦有人试图挑战或改变原有规则，就会引发一场关于控制权的争夺。相反，当圈子较大、较为多元化时，成员的控制幻觉并不强烈，对于挑战和改变也更为宽容。而津巴多（Zimbardo,1969）的研究表明，匿名情景会使得个体的自我约束力降低[6].由于网络平台的匿名性，人们不知道彼此的现实身份，在发表自己意见时会更缺乏情绪的控制，更容易发生冲突。
（三）反映了当前社会对身体美学的推崇与“颜值经济”的兴盛
BJD玩家人数的日益增多与社会对身体美的推崇与产业发展分不开。长久以来，人们对于身体美的渴望是被理性压制的，在人类的哲学思想史上鄙视身体、贬低身体的声音一直存在。特别是在“身心”和“内外”二元模式中，人们重心轻身、重内轻外。于是心灵美高于身体美，内在美高于外在美。但是随着经济和技术的发展，电子文化成为主导，电视、电脑、电影等视觉影像成为艺术的主流，数码相机和有拍照摄像功能的手机普及。这些技术和设备的发展无疑为身体形象的捕捉和传播提供了条件，图像在文化中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高[7].加上当代演艺、娱乐、时尚界的社会地位大为提升，使得身体形象对整个社会注意力的吸引更加明显。而后现代理念强调强健和性感的身体，并将其视为可消费物，让自己享受，也让他人享受。这些技术与文化的发展催生了“看脸的时代”的来临，“颜值比拼”充斥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网络上无处不见的对各路明星、名人外表形象的评头论足，朋友圈、微博圈中发布各式各样的自拍美照，高校招生用小鲜肉和校花来获取未来精英关注，修图、塑身、整容行业发展迅猛。这一切都在昭示人们对身体审美的需求日益高涨而直接。
从某种意义上说，BJD消费也可以算作是颜值经济的一种。很多BJD玩家都承认，一开始“入坑”就是因为BJD娃娃太漂亮了，可以满足自己对身体美的追求和向往。追星是追求身体美的方式之一，但明星毕竟高高在上，只可远观；通过服装搭配、健身、化妆、整容等方法改善自身的身体美感度也是追求身体美的一种方式，但这一途径最终受到个体客观身体条件的限制。相比之下，BJD既可以满足人们对于极致身体美的追求，又可以让人们“占有”这种美：它是属于你个人的。这是为什么养BJD需要投入大量金钱和精力但仍有越来越多的人乐此不疲的原因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与芭比娃娃以女性玩偶为主体不同，BJD中男性玩偶角色占据了半壁江山。这一现象与前几年所流行的男性“选秀”节目相呼应，显示出女性已经由审美对象转变为了审美主体，而“男色消费”的大行其道说明性别在身体美学中扮演的角色正在发生变化。
但正如身体哲学家福柯的权力理论所说，自然性的身体进入社会文化系统之后，必然受到社会权力、文化权力的塑造[8].大众在塑造了文化的同时，也在被文化塑造和影响着。当前中国流行文化受日韩风潮影响甚重，而BJD的外形设计也基本按其审美标准进行。从这一角度上看，与其说“养娃”是个体主动追求身体美学的体现，倒不如说是被流行文化塑造而将外在审美标准和要求内化的过程。
参考文献：
[1] BJD 百度百科 . [OL].http://baike.baidu.com/link?url=76LJQYm Rrs8Q9xnd Hpjmex GQFx80Jn1Bfr C587YPyv IP8VMTOx Z5D0IKQjjt4Joq T9t YOba7Kl Swy XWe_Pg2W_.
[2] Winnicott, D.W.The Place Where We Live.In: Playing and Reality[M]. Australia:Penguin Books,1971:128.
[3] 问一下养 BJD 的娃妈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养娃娃呢？百度知道 [OL].
http://zhidao.baidu.com/link?url=mz Yljm60w IYG7b Xk2rg GKi Sbpfwus6Su4d GJf BZZYHu_XIE_KDISjl4tua Jl Ceq R-5o TO6k YSe Hd1yk Sgo2h0K.2010-9-24.
[4] 国内“人偶风”劲吹高端玩具市场升温 [N/OL]. 南方日报 ,
http://cn.sonhoo.com/info/shownews.aspx?newsid=146880&page=1.2007-03-07.
[5] 另一个自己--BJD 娃娃不完全科普手册 .[OL].http://www.konggu.net/HTML/2014/02/21/22434832503_2.html.2014-02-21.
[6] Zimbardo, Phillip G. The Human Choice: Individuation, Reason, and Order Versus Deindividuation, Impulse, and Chaos[M]. In W. T.Arnold and D. Levine （eds.）， Nebraska symposium on Motiviation, 1969:Vol 17.
[7] 彭富春 . 身体与身体美学 [J]. 哲学研究 , 2004（04）：59-66.
[8] 程占春 . 论身体美学的三个层面 [J]. 文艺理论研究 , 2011（06）：42-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