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近年来全球并购数量不断突破历史高峰。以2010年为例,全球并购交易总额高达2.4万亿美元,其中新兴经济体资本市场发生的并购交易资金达8 063亿美元,超过全球并购交易总额的1/3。以中国互联网行业为例,2013年百度宣布以19亿美元全资收购91无线,新华社旗下的新华新媒战略投资盛大文学,阿里巴巴宣布战略投资中文旅游资讯和在线增值服务提供商穷游网。尽管并购发展迅速,但有研究表明,在很多情况下并购并不能改善兼并方的中长期绩效。有多种因素影响并购绩效,如职业经理人实施并购的动机更多是从自身的职业发展出发、兼并方为购买目标方的股份支付了超额溢价、兼并方缺乏搜寻优质的并购对象以及实施并购的经验、并购后产生协同效应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工作。因此,从理论和实践上来看,并购已经成为管理学界研究的热门课题之一。
随着技术竞争的日益激烈,企业并购的主要目的是获得技术资源。技术并购作为并购的一种特殊类型,是指有实力的企业通过购买具有独特技术能力的企业以改善产品性能和提升市场地位。对于很多高科技企业,如思科、谷歌、诺基亚、联想,技术并购已经成为它们一项重要的公司战略。相对于依赖内部资源积累的发展方式,技术并购可以快速获得宝贵的外部资源。对兼并方来说,技术并购可以获得重要的战略资源(技术和产品、创新能力、隐性知识),增强市场控制权(扩大销售地域和消费群体、铲除竞争者),重塑企业战略(重新整合资源、提高环境适应力)。对被兼并方来说,技术并购可以帮助它们快速获得关键的战略资源和减少经营压力。
虽然全球范围的技术并购规模不断扩大,但是研究表明很多技术并购是失败的。技术并购的挑战既存在于并购前的选择,也存在于并购后的整合。在并购前,由于信息不对称,兼并方可能因对目标方的实际情况不了解而支付了高昂的价格,且乐观地估计了目标方对并购的接纳程度。在并购后,是否实施整合以及如何实现整合也是一个难题。一方面,整合是需要开展的,因为技术并购的成功取决于能否通过整合实现知识转移、资源共享。另一方面,整合不可避免地存在负面影响,这是因为整合使被兼并方失去了自主权,破坏了原有流程,引发核心员工流失,导致创新能力下降。因此,在以获得技术为目标的并购决策中,兼并方常常徘徊在两种选择之间:①保持被兼并方的自主权,防止关键资源流失;②整合双方资源,形成协同效应。如果实施整合,由于双方的流程不匹配,存在文化冲突、人员流失的现象,被兼并方的创新能力会出现下降;如果不实施整合,双方知识的共享以及互补性资源的协同又难以实现。以2004年TCL集团收购汤姆逊的彩电业务和阿尔卡特的手机业务为例,由于TCL集团和汤姆逊、阿尔卡特在企业文化和管理模式等方面存在差异,以及企业整合能力薄弱,导致企业在整合后获得的核心研发技术人员不断流失。因此,进行并购后的整合研究对提升并购绩效具有基础性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1 文献回顾
大多数关于并购或整合与创新关系的研究局限于兼并方创新能力的提升,很少有研究是针对被兼并方创新能力影响的。其原因在于当被兼并方的资源被整合进兼 并 方 后,这 些 资 源 的 使 用 情 况 很 难 以 被 观测。技术兼并的主要目标是通过整合,从外部获得技术人员、隐性知识、核心技术,改善兼并企业的资源储备,提升市场地位以及实现战略转型,如果整合后不能让被兼并方的资源得到较好的应用,那么兼并方并购后得到的可能是一个缺乏价值增长的躯壳,继而成为实现自身战略目标的障碍。因此,只有充分了解被兼并方技术能力在整合后受到的影响,兼并方的管理者才能采取有效措施来改善整合效果。
技术并购后的整合如何影响被兼并方的创新能力?现有研究主要从3个视角分析:第一个视角是知识基础理论(knowledge-based view)。根据知识基础理论,整合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企业的知识存储依赖于组织内部的社会网络,整合必然会对被兼并方的组织结构和管理流程产生破坏,不利于创新效率的提高。另一方面,整合对创新也带来有利影响。由于整合后组织间开展了知识共享,使组织资源更加丰富,这有利于被兼并方在创新方面产生突破。第二个视角是产权理论(property right theory)。根据产权理论,只有当拥有清晰的专有产权,主体才会为使资产增值而进行持续投入。由于整合导致被兼并方的资源控制权被削弱或丧失,被兼并企业员工获得的价值分配很可能比企业独立时少。产权的削弱直接导致被兼并企业管理者和发明家创新动力的下降。第三个视角是代理理论(agent theory)。根据代理理论,被兼并企业的管理者或发明家可以被看作是企业代理人。“委托-代理”(principle-agent)问题将出现在兼并方和被兼并方之间,即委托人与代理人的效用函数不一样,在缺乏有效的制度安排的情况下,代理人的行为很可能损害委托人的利益。具体而言,由于兼并方对被兼并方的业务、人员、制度不够了解,存在信息不对称,因而难以建立有效的监管体制和激励制度。在这种条件下,被兼并方 优 秀 员 工 的 绩 效 难 以 得 到 公 正 的 衡 量 和 奖励,他们会倾向于离开被整合后的企业,核心员工的离职将导致被兼并方创新绩效的下降。
综上,在解释整合对被兼并方创新影响方面,现有理论不能达成一致:知识基础理论的预测是矛盾的,产权理论和代理理论的预测是负面的。虽然这三种理论提出了宝贵的见解,但它们忽略了整合过程中社会关系对知识创造和转移的影响。知识分为显性知识和隐性知识,显性知识可以被编码,容易转移;隐性知识则难以编码和转移,隐藏于员工实践、组织流程、生产实践、制度流程中,但比显性知识更有价值。通过技术并购获取的关键资源包括技术知识,技术知识通常体现出更高程度的内隐性,对知识形成的社会情境或社会网络有更强的依赖性。根据社会资本理论,个体并非是独立于社会存在的,而是处于和其它社会主体的相互联系中,这些联系被统称为社会网络。由于社会资本提供了新的机会、信息、社会信任,是知识创新的源泉之一。鉴于社会资本对关系形成、机会识别、信息交换的重要影响,可以推测社会资本在整合过程中的变化会影响被兼并企业的创新行为,而这种作用机制在之前的理论和实证研究中被忽略了。本文的研究目的是从社会资本理论视角重新审视整合对被兼并方创新能力的影响机制,剖析并购后的整合影响被兼并方创新能力的两条路径,即第一条路径对创新产生了消极作用———整合破坏了被兼并企业原有的社会纽带,稀释了被兼并企业的团结型资本,不利于整合后的创新;第二条路径对创新产生了积极作用———整合有助于在兼并方与被兼并方之间形成新的社会纽带,加强了被兼并方的桥接型社会资本,有利于整合后的创新。
2 研究假设
2.1 并购后的整合困境
并购后的整合被定义为“在功能性活动、企业结构和系统组成、企业文化方面实施变革,以帮助两家企业联合为一个有机整体”。兼并方有较强动力来执行整合,这是因为整合可以强化知识交换并创造更多的协同作用。然而,从整合中创造价值是极具挑战的,因为整合也会带来一系列负面影响,包括被兼并方的自主性下降、原有流程被破坏、双方文化冲突。由于发明家是技术创新的中坚力量,最近的研究开始关注整合后发明家技术创新行为的变化。一些研究发现,发明家的创新绩效在整合后持续下降。Paruchuri等人发现不同的发明家,其创新效率损失是不一样的。
那些在并购后地位下降严重、与兼并方专业领域偏离较多、整合前社会嵌入程度高的发明家们在整合后的新发明产出数量严重减少。
Kapoor和Lim发现,当被兼并企业与兼并企业在流程和技术方面有中等程度的相似性,以及被兼并方规模较大时,发明家们的创新绩效损失较小。
为了进一步研究整合与被兼并方创新能力之间的关系,学 者 们 展 开 了 对 边 界 条 件 的 探 索。Puranam等发现,整合是否能促进被兼并企业新产品的持续推出与技术创新阶段有关。如果被兼并方在并购发生前尚未推出新产品,那么整合会对新产品创新带来负面影响。但如果被兼并方在并购发生前已经具备了推出新产品的能力,那么整合不会对技术创新产生太大损害。
Puranam和Srikanth认为,通过区分兼并方、利用被兼并方技术资源的方式(即利用知识还是利用能力),可以解释整合与创新间的矛盾关系。他们认为整合可以帮助兼并方更好地利用被兼并方的知识,但却破坏了被兼并方的整体创新能力。最近,Hussing-er的研究表明,当兼并方有较强的吸收能力时,被兼并方发明家的生产力将显着提高。这表明兼并方的知识吸收能力是强化整合后被兼并方创新绩效的重要条件。尽管以上研究从不同视角探讨了整合与被兼并方创新能力之间的关系,但他们忽视了社会网络关系变化对创新绩效的影响。由于知识是存在于社会网络中的,整合后发明家社会关系的改变将影响其创新能力。
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未有研究从微观层面分析被兼并企业发明家嵌入的社会网络的改变以及解释整合的后果,这为未来研究留下了进一步分析的空间。
2.2 社会资本理论
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的概念源自社会学,有多种定义方式。Adler和Kwon将社会资本定义为“个人或团体可以利用的友好关系”,社会资本根植于主体的社会关系结构和内容,主体可以通过社会资本获得信息、影响力与团结。Nahapiet和Ghoshal将社会资本区分为3个维度:结构维度、认知维度、关系维度。他们认为社会资本可以影响智力资本的组合和交换,进而创造新的智力资本(即主体知识和认知能力)。近20年的研究表明,由于社会资本体现了主体通过社会网络可以获得的无形资产和有形资产的规模,那些拥有并能较好利用社会资本的主体才会有更好的创新绩效。
尽管学者们普遍承认社会资本的重要性,但对社会资本的构成基础以及社会资本对结果变量的影响机制尚未达成共识。在社会资本研究中主要有两种流派,它们之间的争论由来已久。第一种是桥接型资本流派,以结构洞理论为代表。桥接型资本认为社会资本来源于占据结构洞的位置,结构洞帮助主体快速获得信息和取得对信息流的控制。举例而言,在三个主体A、B、C中,A与B以及A与C之间存在联系,而B与C之间没有联系,那么B与C之间的空隙对主体A而言就是一个结构洞。占据结构洞的主体A享有信息优势和控制优势。信息优势包括:①比其它企业更及时地获得信息;②能够获得并利用有价值的信息;③具有被其它主体向第三方推荐的机会。控制优势指主体A可以操纵在不相连的主体B和主体C之间存在的信息流动,迫使它们让步或竞争。
第二种是团结型资本观点,以网络闭合理论为代表。团结型资本认为社会资本来源于主体之间的相互交流,所产生的利益来源于社会主体之间的信任和协调。Coleman认为网络主体间的连接程度反映了社会规范和主体间的信任程度。当社会网络主体间的联系较多时,关于某个主体的违规行为才可以较快地扩散于整个网络中,致使违规主体受到惩罚的可能性增大。因此,在这样的高密度网络中,主体之间相互信任的程度较高,这就构成了社会资本的基础。虽然两种流派的主要观点有所不同,但也并非完全对立。研究者认为,究 竟 哪 类 社 会 资 本 更 有 价 值 取 决 于 背 景 因素、任务特征和发展阶段。
本文认为从社会资本理论视角研究整合过程是有新意而且合理的。在被兼并企业中,技术知识不仅存在于发明家的头脑里,也存在于公司内外部复杂的社会网络中。Dierickx和Cool提出最有价值和难以模仿的知识具有以下特征:隐秘性、因果关系不明确、路径依赖、社会复杂性。而社会资本具备这些特征:第一,社会资本难以被直接观测,因而是隐性的;第二,社会资本对知识创造的影响机制复杂,不易被竞争者模仿;第三,社会资本需要长时间的积累,依赖企业过去的积淀;第四,社会资本的建构依赖于复杂的社会交换过程。本文将以社会资本理论为研究视角,探讨并购后整合对被兼并方社会网络的作用以及社会网络变化对创新绩效的影响。借鉴桥接型资本和团结型资本的观点,本文区分了被兼并企业“原社会纽带”和“新社会纽带”在整合中扮演的角色。“原社会纽带”是指在被兼并企业内部,经过长时间积累形成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而“新社会纽带”是指被兼并方员工与兼并方员工之间形成的新社会关系。团结型资本关注群体内部的社会纽带,强调社会交换深度,在被兼并方“原社会纽带”中得到更多体现。桥接型社会资本关注外部的社会纽带,强调信息的非冗余性,在被兼并方“新社会纽带”中出现的概率更高。需要说明的是,原社会纽带和新社会纽带是依据组织边界划分的,与团结型资本和桥接型资本在概念上不能等同,但有一定关联。
本文的核心论点是:在整合过程中,原社会纽带被破坏,网络密度下降,因而损害了被兼并企业的团结型资本,但双方在整合中建立了新的社会纽带,增加了结构洞出现的概率,从而形成了桥接型资本。
3 假设证明
3.1 路径一:整合—原社会纽带—创新
根据团结型资本的观点,社会闭合(social closure)程度体现了社会资本,组织内部的高密度网络有助于知识的传播与创造。由于知识创造是一个循序渐进且极其复杂的过程,被兼并企业的发明家对组织结构和社会关系存在情境依赖与路径依赖。然而,整合需要重建组织结构、进行人员重组、改变组织流程,这导致被兼并方原有的内部合作网络被破坏。当被兼并企业内部的社会纽带遭到破坏时,知识传播和技术创新将受到负面影响,体现在:首先,根据团结型资本的观点,当原有社会纽带出现消退时,企业内部网络密度会下降。当网络密度降低时,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换频率和深度会下降,信任程度也会相应降低,最终影响知识交流效率。其次,当被兼并方行列融入兼并方人员后,由于双方的文化基础存在一定差异,限制了被兼并方人员进行信息交流和利用知识的能力。再次,在整合过程中,被兼并方人员会有被征服的感觉,甚至感到失败和受伤,从而导致组织内部缺乏信任。因此,整合使得组织内部的网络密度下降,损害了被兼并方的社会闭合程度,导致组织网络和文化氛围不利于被兼并企业人员提高创新效率。
命题1:并购后的整合会导致被兼并企业原有社会纽带被破坏,降低被兼并企业的创新绩效。
3.2 路径二:整合—新社会纽带—创新
根据桥接型资本观点,结构洞(structural holes)是社会资本的来源。结构洞是指缺乏联系的社会主体之间的空隙。社会主体占据的结构洞越多,冗余信息越少,新的机会就越多。占有结构洞多的社会主体可以获得更多的即时信息,并在缺乏联系的其它社会主体之间操纵信息流动,因而表现出更优秀的创新绩效。
当兼并方将被目标方整合进新的体系,双方人员之间的社会纽带初步形成,社会网络密度相对较低,这意味着结构洞出现的几率比整合前高。在被兼并方的社会网络中,那些能够及时建立新联系的发明家会占据相对丰富的结构洞,以从兼并方获得新的知识和解决方案,或在一个更广阔的知识空间内搜索创新想法的元素。因此,虽然整合破坏了被兼并方原有的社会网络,但也通过与兼并方建立新联系,创造了丰富的结构洞,从而推动创新想法形成。
与兼并方建立新的社会纽带还可以降低被兼并方失去企业控制权的负面影响。产权理论认为并购后的整合限制了被兼并方的资源控制权,从而挫伤了被兼并方的工作积极性。但研究也表明,控制权并不是影响工作积极性的唯一因素,能否接触到兼并方的关键资源也非常重要,有时它比拥有控制权更重要,这是因为只有通过接触兼并方的关键资源,研发人员才能知道如何对智力资本进行合理投入并与新的组织资源相匹配。根据这种观点,只有被兼并方的研发人员与兼并方建立了新的社会纽带,他们才可以逐渐接触到兼并方的关键资源。对关键资源的接触可以调动被兼并方人员的工作积极性,并帮助他们根据整合后的企业资源特征来投入智力资本。因此,当被兼并方逐渐和兼并方建立新的社会纽带后,他们的智力资本与整合后组合资源的匹配程度才能得到提高,从而有助于被兼并企业创新绩效的提升。
命题2:并购后的整合导致被兼并企业与兼并企业之间形成新的社会纽带,有助于提高被兼并企业的创新绩效。
4 被兼并方创新能力提升路径与选择策略
4.1被兼并方创新能力提升路径
综上所述,基于社会资本理论的两种流派可以较好地解释整合与被兼并方创新绩效之间的矛盾,这也证明了团结型资本理论和结构洞理论并不是完全对立的,而是适用条件和研究问题的出发点不同。图1描述了整合、社会资本、被兼并企业创新绩效三者之间的关系。可以看出在第一条路径中,整合破坏了被兼并方原有的社会纽带,两者之间正相关,因此将关系系数β1设为正值(β1>0)。原有社会纽带的破坏对被兼并方创新绩效的影响是消极的,两者之间负相关,因此将关系系数λ1设为负值(λ1<0)。在第二条路径中,整合激发了和兼并方之间形成新社会纽带,两者之间正相关,因此将关系系数β2设为负值(β2>0)。新社会纽带的形成对被兼并方创新绩效的影响是积极的,两者之间正相关,因此将关系系数λ2设为正值(λ2>0)。综合这两条路径效果,整合和创新绩效之间的关系系数ξ可以表示为ξ=β1λ1+β2λ2。路径一中β1λ1的作用是负的,路径二β2λ2的作用是正的。当第一条路径的作用超过第二条路径的作用,ξ值趋向于为负;当第二条路径的作用更强,ξ值趋向于为正,这从新的角度剖析了整合与创新关系存在争论的实质。
4.2 策略选择依据:环境动态性
整合对创新的影响会受到很多情景变量的制约,这些情景变量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企业所处行业环境的动态性。环境动态性具体是指企业所处行业环境的变化速度和不可预测性,它们对企业间的竞争方式有显着影响。研究表明,在稳定的环境中,企业进行知识更新和从外部获取资源的利益是相对有限的,而从深度开发现有技术和市场中则受益较多。在稳定的环境中,企业可持续的竞争优势取决于隔离机制(isola-ting mechanisms),即通过建立隔离机制限制竞争者模仿或替代的能力。典型的隔离机制包括隐秘性、路径依赖、因果不明等,而这些机制恰恰体现在社会网络中:社会网络是隐秘的、需要较长时间积累、与关键绩效的因果关系不明。可以推断,被兼并企业内部社会网络对保护技术知识的隔离作用在稳定的环境中更加重要。然而在整合过程中,被兼并方原有的社会网络遭到破坏,一些优秀的发明家会选择离开,使内部已有的合作关系出现中断。在这种条件下,被兼并企业内部社会网络的破坏会降低其对关键资源的隔离作用,使被兼并方丧失保护和持续开发原有知识资源的能力,并给予竞争对手更多的模仿机会。综上,当竞争环境较为稳定的时候,整合对被兼并企业的创新绩效产生消极影响。命题3:当环境动态性程度越低时,被兼并企业原有社会纽带的破坏对整合后被兼并方创新绩效的消极作用较强。
当行业竞争环境的动态性增强时,企业的动态能力(dynamic capability)显得更加重要,即整合、构建、重新确认内外部胜任力以应对快速变化环境的能力。
研究表明,企业在动态性较强的环境中更倾向于开展探索性活动(exploration),以获取更多外部信息。例如,在计算机、通讯、生物医药行业,由于技术变革日新月异,企业需要不断对外探索新机会,学习新知识。从外部探索到的新信息和资源可以帮助企业更加灵活地适应环境、把握市场机会、增强企业创新能力。在这样的行业环境中,被兼并企业对外部资源的需求更加迫切。通过整合,被兼并企业可以从兼并企业的资源储备中更加有效地获得新想法、新机遇以及互补性资源。
通过和兼并企业尽快地形成新的社会纽带,被兼并企业可以表现出更强的环境适应性,提高新信息接受能力,促进创新想法形成。总的来说,双方之间通过整合形成的新社会纽带在动态性较强的环境中更具有价值,这与被兼并企业在环境不稳定时需加强探索性活动的战略是一致的。反之,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被兼并企业从深入挖掘企业内部已有资源的利用型 活动(exploitation)中获益更多,而从兼并企业获取的信息和资源的价值相对较低。
命题4:环境动态性越强,由被兼并方与兼并方形成的新社会纽带对整合后被兼并方创新绩效的积极作用越显着。
5 研究贡献及意义
5.1 研究贡献
(1)本研究采用社会资本理论,从新的角度审视了整合过程。现有研究表明整合会破坏被兼并公司的创新,但未解释整合如何对被兼并方的创新能力产生影响,被兼并方从整合中获得的利益在什么情况下会大于损失。为了回答以上问题,本研究依据社会资本理论中团结型资本和桥接型资本的观点,分析了整合对被兼并方创新绩效的积极和消极影响。此外,学者们直到最近才开始关注网络的动态性。并购后的整合为网络动态性研究提供了合适的背景,但到目前为止很少有研究关注在整合过程中社会纽带的动态变化是如何影响创新绩效的。为了弥补这些研究空白,本研究区分了整合对社会网络影响的两条路径,即被兼并方原社会纽带的破坏和双方之间新社会纽带的形成,从而从全新的视角阐述了整合对被兼并方创新能力的影响机制。
(2)本研究有助于化解网络闭合理论和结构洞理论之间的争论。虽然网络闭合理论和结构洞理论同属社会资本理论,但是它们对社会资本的构成以及作用方式持有不同见解。网络闭合理论认为社会资本来自社会主体之间的相互联接,联接密度越高,主体之间的信任程度越高,越容易形成统一的社会规范,机会主义行为更可能得到抑制。结构洞理论认为社会资本来源于占据结构洞的位置,网络密度越低,社会主体则越有机会占据更多的结构洞。占据结构洞的中间人享有信息优势和控制优势,可以把握新的商机,萌生更多的创新性想法。两种理论间的争论存在多年,学者们尝试探索了一系列边界,包括普遍的价值、行业特征、任务特征、发 展 阶 段、市 场 不 确 定 性、攫 取 价 值 的 能力、网络中的相对地位。其实,团结型资本和桥接型资本是同时存在的,但到目前为止很少有研究者关注这两种社会资本同时产生的作用。以并购后的整合为例,被兼并企业的外部网络(桥接型资本占优)和被兼并企业的内部网络(桥接型资本占优)对整合后的企业创新能力可同时产生作用。本研究从新的角度阐述了网络闭合理论和结构洞理论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不可协调的,而是取决于研究者角度、观测对象以及研究背景。
(3)本研究有助于理解自上而下影响企业创新能力的机制。虽然创新在本质上应该包括个人、企业、行业等多个层次,但很少有学者采取多水平的方法对创新进行研究。鉴于多水平研究的重要性,需要在企业创新研究中采取多层次分析思路和方法。Gupta等人总结了两类多水平研究方法———“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方法将低层级的变量聚合为高层级变量,自上而下的方法阐明了影响创新能力的背景因素。其中,自上而下既可以检验高层次变量对低层次变量的直接影响,也可以检验高层次变量对低层次变量的缓冲作用。在创新研究中,有关高层级变量对低层级变量影响的研究较少。基于此,本研究采用了自上而下的方法,关注环境动态性在整合和被兼并方创新能力之间的缓冲作用。环境的动态性加强了被兼并方既有社会纽带的破坏对创新绩效的负面作用,同时增强了双方新建立社会纽带对创新绩效的正面作用。因此,本研究针对整合和被兼并方创新之间的关系提出了更丰富和完整的框架。
5.2 对现实的启发意义
管理者需要从微观层面,即个体层面理解技术并购后的整合,并从对人的管理角度指导整合活动。由于发明家(技术专家)是被兼并企业最宝贵的资源,只有将他们保留在被兼并企业内部,并促进他们持续创新,技术并购才显得有价值。在并购后的整合中,管理者需要平衡社会纽带受损带来的损失和新社会纽带带来的益处。一方面,被兼并方原有社会纽带的破坏会带来知识流失、沟通障碍、文化冲突。因此,管理者需要关注发明家在整合后的心理感受和学习能力的变化,探索在新组织网络中促进知识转移的手段,根据核心员工的个体特点采取有效的激励方式。另一方面,双方之间新社会纽带的形成可以促进知识转移,提高两个组织之间的资源共享程度。管理者应尊重被兼并企业的文化和价值,在人员、市场、技术、文化等多个维度进行整合,设置专门的职能机构推进双方人员的交流。本研究的另一项启示是,管理者在动态环境中需要投入更多精力,促进双方新社会纽带的形成,在稳定的环境下则需要尽可能减少整合对被兼并方原有社会纽带的破坏。以高科技行业为例,由于市场和技术的不确定性程度较高,兼并企业需尽可能保持所被收购企业的相对独立性,保留并继续聘用原管理团队和核心员工,以减少对组织内部社会网络的破坏。
6 结语
本研究所提出的理论框架以简明的方式解释了整合后产生的冲突,揭示了在保护被兼并方原有社会纽带与形成新社会纽带之间的矛盾。基于社会资本视角的研究不仅可以化解关于并购后整合对被兼并方创新能力影响的争论,而且可以化解团结型资本和桥接型资本之间的争论。本研究的分析表明,团结型资本和桥接型资本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在被兼并企业内部,团结型资本对整合后的持续创新很有价值;在被兼并企业外部,桥接型资本可以带来新的信息和资源,同样有利于整合后的持续创新。在技术并购中,被兼并企业的发明家是并购后要获取的重要资源,然而他们的流动性要比固定资产高很多,如果不注重在整合后对他们的激励,那么技术并购的价值将受到削弱。未来关于并购和整合的研究需要关注每天创造价值的核心员工在整合中的作用,并从组织结构、激励体系、文化价值、沟通方式等方面探索提升被兼并企业核心员工对新组织贡献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