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宗教是人类文明古老而常新的命题,虽然两者是属于不同的意识形态,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随着社会的发展,在诸多反映人类社会生活的文学作品中,都存在宗教文化的痕迹,或是以宗教充当媒介物,或可以说宗教文化已经成为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的思想资源之一。中国文学主要受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影响。讨论哈萨克族文学,伊斯兰文化对其产生的影响是不可回避的问题。哈萨克族是我国十个信仰伊斯兰教的民族之一,但除以伊斯兰教文化为主外,其实哈萨克族原有的萨满教文化、原始崇拜一直和伊斯兰文化共存,并且三者进行不断的融合,不断促进演化,形成了独具“哈萨克族化”特色的伊斯兰文化,而且深深影响到哈萨克族对世界的认知方式、思维逻辑以及对美的理解和表现。在少数民族文学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哈萨克族以口头传承的方式创造和发展了源远流长的民间文学,先后接受了波斯文学、阿拉伯文学、古希腊文学、印度文学、俄苏文学和西方文学的影响,其世代相传的民间文学作品浩如烟海,遍布哈萨克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展现了哈萨克族草原游牧民族的文化特色,凝集了丰富的文学遗产。
一
恩格斯认为,“一个部落民族生活于其中的特定自然条件和自然产物,都搬到了它的宗教里”。人类文化是丰富多彩的,不同文化共存共荣、相互交流、相互吸收是世间的常态。人们在创造的信仰文化和实践中,必然将民族文化与宗教文化相互渗透、相互吸收、互融共生。伊斯兰教传入中国后,形成了中国伊斯兰文化,是信仰伊斯兰的各民族在原有伊斯兰文化的基础上,吸收、借鉴中国传统文化逐渐发展起来的。反过来,中国传统文化也吸收了伊斯兰文化的优秀成果,两者的交融为人类进步做出了贡献。在当今时代,对伊斯兰文化产生很多误解、偏见,或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歪曲真理和事实蓄意利用,其实伊斯兰文化倡导的主要思想是“和平、中正、公正、平等、自由、宽容”,伊斯兰文化不仅在历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做出过杰出贡献,而且至今仍然是一种颇具活力的文化,已经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据史料记载,公元8世纪,唐肃宗为了平息安史之乱,曾向大食(阿拉伯帝国)借兵三千,部分信仰伊斯兰教的大食兵由此便落籍我国的西北地区,伊斯兰教开始传入哈萨克草原,加上从唐宋时期,阿拉伯、波斯穆斯林侨民在华聚居区逐步形成的“藩坊”的长期影响,伊斯兰文化逐步以和平的方式传入中国。直到1456年,哈萨克汗国建立后,伊斯兰教在哈萨克地区得到空前发展。千百年来,随着历史的变迁,伊斯兰教文化与阿拉伯人、波斯人等多个民族文化充分的融合、共同创造,构建形成了丰富多彩的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体系。这种文化体系主要是以多民族文化的融合和以伊斯兰教为主导,兼容并蓄了阿拉伯人本土文化、伊斯兰教文化以及古希腊、罗马、波斯、印度甚至中国的外来文化,可谓是东西合璧的综合文化。
哈萨克族进行伊斯兰化经历漫长的过程,直到公元15至16世纪,哈萨克族基本上伊斯兰化,各种习俗都以伊斯兰教义为准则,才把伊斯兰教作为全族宗教信仰,伊斯兰教教义随之广泛渗透到他们的传统社会规范、生活伦理、日常仪式以及节庆习俗等生活的各个方面。如在传统节日里,哈萨克族会传唱带有浓郁的伊斯兰阿拉伯文化色彩的习俗歌《加拉帕赞》,餐后要双手摸面做“巴塔”(祈祷);在人类起源的神话故事中哈萨克民间叙述是这样的:安拉创造第一个男人阿达姆阿塔,又用这个男人的一个肋骨创造第一个女人哈瓦娜,两人成为夫妻,生活在天堂里。后来由于受到魔鬼艾扎则尔的诱惑,违背了安拉的禁令,被放逐到人间,被迫劳作。由此可见,这个人类起源的神话故事明显受到伊斯兰教的影响,找到上帝造人的故事影子;还有对死后过马鬃桥的神话传说,说人死了之后,都要接受安拉的审判,先知蒙格尔和南格尔都会带领死者走马鬃桥,那条桥只有马鬃一般的大小,非常狭窄,生前作恶多端者便会堕入火狱,只有生前行善积德和信奉安拉之人才能升入天堂,不受皮肉之苦。这种神话传说明显受到伊斯兰文化的影响,呼吁大众都要生前积极行善,信奉伊斯兰的真主———安拉,这是和中国传统文化中承认天帝的存在有类似之处。
二
哈萨克作家大多数作品在保留传统的草原文学特色的基础上,详实地反映了哈萨克族民间蕴藏的文学遗产及其文学的发展脉络和鲜明的特色,并不断吸纳其他文化,不断丰富壮大,形成了包容性、开放性、丰富性、多元性和跨文化性特点。在伊斯兰教传入哈萨克草原以后,历经了漫长地方化和民族化的过程,最终在哈萨克人中占据了主导的地位,对哈萨克族的语言文字、文学创作、建筑等传统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哈萨克作家在文学创作时,不可避免地将伊斯兰文化的诸多影响直接或间接地表现在作品之中。通过对诸多哈萨克文学作品分析,不难看出许多文学作品均直接取材于伊斯兰文学,包括民间故事和叙事长诗等在背景、人物、故事、情节等方面,都深深打上了伊斯兰文化的烙印。
哈萨克族受到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洗礼,伊斯兰文化必然也对哈萨克文学产生深刻的影响,也可以说影响了哈萨克族民族文化的思想观念。哈萨克神话《迦萨甘创世》中描述了主神迦萨甘的外貌体征和创世技能;《骑黄羊的猎手》《阿拉满与朱拉满》《英雄托斯吐克》等神奇故事几乎家喻户晓;《迦萨甘创世》《神与灵魂》等古老的创世神话,保存了萨满教的遗迹,反映了对自然神的崇拜;民间故事《骑黑骏马的肯得巴依勇士》《叶尔吐斯托克勇士》,英雄史诗《阿勒帕米斯》《阔布兰德之歌》,其主人公是其母亲受神的旨意而怀孕后生下的;故事《老鼠姑娘》取材来自印度着名的《五卷书》;《使者在山洞中的哭泣》《法兰西国王》等叙事诗取材于《古兰经》中的故事……还有长篇传奇诗歌《穆罕默德·哈纳皮亚》《阿孜来提·阿里斗巨怪》《米合热吉纳麻》《居木居麻》《扎尔库木》《在开尔巴拉沙漠里》等都带有浓郁的阿拉伯伊斯兰色彩。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中亚的哈萨克族诗人阿拜·库南巴依、阿合特·乌娄木吉等一批优秀的哈萨克族诗人的出现,对中国的哈萨克族文学影响很大。至20世纪后半叶唐加勒克、阿斯哈尔·塔塔乃、库尔班阿里、哈吉乌买尔·夏布坦、热合迈土拉、郝斯力汗以及艾克拜尔·米吉提等大批作家的出现,成为了哈萨克族当代文学创作的代表人物。
除了神话故事、神话传说以外,哈萨克族的史诗和长篇叙事诗也是深受阿拉伯伊斯兰教的深刻影响,这类作品较多。具有代表性的哈萨克族叙事史诗“黑萨”,对哈萨克文学的繁荣和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黑萨”源于波斯语,意为“传说”,题材大多数是通过采用或借鉴阿拉伯、印度等东方民族神话、传说和故事而创作的,内容上充满哈萨克生活气息,洋溢着伊斯兰教文化的精神,从而成为哈萨克族民间文学中一个比较独特而重要的作品类别。《巴合提亚尔》《查姆斯娅》《木马》《蒙里克与扎尔丽克》《萨那瓦尔国王》等这些“黑萨”作品,无论是其叙述内容,还是对人物的描写,都是贯穿着善与恶、美与丑、正义与邪恶的斗争,诗中的语言之间流露出对伊斯兰教的信仰。我们可以从《飞毯的故事》中欣赏仙女的美貌,从《鲍兹吉格特》中可以感受梦境中的爱情神话,如《巴合提亚尔》源于中世纪波斯文学经典,是《巴合提亚尔四十枝系》中的核心篇幅,原型是散文体,流传于我国哈萨克民间后与哈萨克的诗歌演唱(阿肯弹唱等)结合,并在体裁上逐步发生变化,成为一部篇幅很大、价值很高的连环长诗。
《巴合提亚尔》内容叙述一个听信谗言的国王本要处死巴合提亚尔,在听了他连续四十天所讲的四十个故事之后,终于弄清了事实真相;并通过主人翁巴合提亚尔的经历,揭露封建社会上层阶级和宫廷里的种种纷争。
英雄叙事长诗《阿布赉》诞生于公元18至19世纪,是哈萨克民间口头文学中的一朵奇葩,是哈萨克民族在15至18世纪的草原文化缩影。此时的哈萨克族早已伊斯兰化,无论是民间讲诗者,还是民间听众都是伊斯兰教徒,共同的宗教信仰观念必然渗透在叙事诗中,如《阿布赉》中的表述:“叶斯木汗可不是一般的可汗,……真主用特殊的方式创造了他。……我就再没有其他可向真主祈祷的事了。”诗中除了用“真主”外,还用“安拉”,甚至“腾格里”、“上苍”等。同时,诗中还有更多的描述对象是信奉伊斯兰教的上层人物,如:“坎各热拜、布兰拜都是毕官中的楷模,接班人布哈尔吉老是善言的模范。喜欢诵经的贾尼别克也是个勇士,毛拉是阿布费的好朋友。”即使伊斯兰教对哈萨克民间英雄叙事诗影响久远,但是伊斯兰教并没有从根本上颠覆其诗歌的基本传统,只是影响到其口号、愿望、乞求对象等表层上。像《阿布赉》这样的叙事诗,由于受哈萨克人游牧为主的生活传统的影响,从中不但可以清楚看到伊斯兰文化的影子,其实它已经成为伊斯兰教传播的一种途径。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伊斯兰文化对哈萨克文学的深度灌溉,从而种植于具有伊斯兰文化色彩的哈萨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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