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 言.
词汇变化是语言发展中表现比较明显的语言现象.19 世纪末德国青年语法学派主将保罗的《语言史原理》这一著作中最早谈到词义演变,并提出了词义的扩大、缩小、转移.20 世纪著名语言学家布龙菲尔德的《语言论》以及乌尔曼的语义学著作,90 年代的福米纳德《现代俄语词汇学》、《剑桥语言百科全书》都介绍并应用过保罗的说法.在国内,从 20 世纪 30 年代至 60 年代,王力先生在一些著作中也把保罗的说法定为“扩大、缩小、转移”.直至现在通用的叶蜚声、徐通锵的《语言学纲要》、黄伯荣等的《现代汉语》都在讲“扩大、缩小、转移”.这种分类,主要是从外延视角观察词义演变的.保罗的这三分定律一直在中国语言学界通行了半个多世纪.事实上,词义演变远比三分说复杂得多. ①语言研究者从不同角度去研究语义演变,无论是从语义学的角度,还是历史语言学的角度去研究词义的演变,过去它们之间很少有共同点.
为了更好地说明语义演变,我们根据布龙菲尔德( Bloomfield,1980: 527 - 528) ,坎贝尔( Campbell,2008: 252) 介绍的语义研究方法,以理论为主的语义研究法和传统语义分析法相结合,探讨维吾尔语中的部分词语的语义演变.
传统语义学的语义分类法中,研究者研究语义变化时往往关注的是词汇语义学的方法,也就是单个词义的语义变化.下面本文从广泛角度对词汇的语义变化进行分类.尽管这些分类中有些类型是交叉的,也有些类型是模糊的.但是这种分类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二、传统语义学的语义分类.
( 一) 扩大.
语义变化包括词义的扩大,是词义表达范围的扩展,也就是发生语义变化之前相比,能把它用到更多的上下文里.从表达具体意义扩展到表达抽象的意义.
1. a∫ 在古代维吾尔文献里( QUL: 24)②的意思是①吃的、食物②祭品③酵母( DLT1: 71③) 而现代维吾尔语里意思在原有义项①的意义上有了扩展.a∫ 现在的意思( UIL1: 104④) 是①锅里煮的饭,吃的,食物②抓饭③能做出面粉的农作物.从此可以看到 a? 这个词的意义在历史演变中在古代的第一义项基础上有了现代的扩展,指比较具体的事物.
2. Ki∫i 在古代突厥语文献和回鹘文献中( QUL: 371) 指①女人,夫人( MS⑤) ②人( DLT1:
62) ,而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4: 769) 指①人,人类②集体和家庭中的一个成员③别人、他人.以上的意义演变中,ki∫i 这一词的意义从古代突厥文中专指“女人”,“人的总称”,意义范围有了扩展.
该词在现代维吾尔语里虽然已失去原有的“女人”这一项,但是又增加了“家庭成员”; “别人”等两个新义项.
3. munbεr 在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5: 248) 指①清真寺、教室、礼堂等公共场所里的讲台②活动场所,论坛.随着因特网技术的发展这一次的原有义项中增加了新义项,指网络论坛或者 BBS.
科学的进步,互联网的普及也是导致语义演变的重要因素之一.
4. ?zεk 在 突 厥 语 大 词 典 里 指 ① 主 动 脉( DLT1: 65)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现代维吾尔语里该词有了新的义项.现在指计算机和电子产品的芯片.
5. jolda∫ 在古代维吾尔语里指 ① 同路人,一道人,而现代维吾尔语中( UIL6: 606) 除了保持古代的①同路人,一道人等意义之外,还有②伴侣,夫妻相互称呼的指称.③某些国家指某人的称呼用语.④指男人的称呼.这个词的义项中在原有的意义上有了几项新意义,这一词的语义演变中除了语言内部的因素之外,还有政治和其他文化因素的影响.
( 二) 缩小语义缩小,词义表达范围缩小到只能把它用到更少的上下文里.从抽象意义到具体意义的变化多属于这一类型.
1. aruq 在古代维吾尔语里有 ( QUL: 17 ) ①累,疲劳②瘦,两个义项.而在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5: 637) ① 瘦,不肥.已经失去了疲劳的义项.
2. εr 在古代突厥碑铭文献和回鹘文献里早就出现的意义为( QUL: 56) ①伙伴,朋友②男人,丈夫③男子④先生; 富人.这个词在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1: 246) 指①男性,男人②丈夫.
3. εski 在突厥语大词典里( QUL: 63) 指①坏的②旧的,古代的,而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1:
269) 已经失去了“古老的,古代的”这一项,只保留了①坏的,用旧的②不用的,淘汰的词义.
4. kεjik 在回鹘文献里( QUL: 347) 指①野兽②鹿,而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4: 745) 意义缩小到只指①鹿( 公鹿和母鹿的总称)
5. qatun 在古代突厥语里只指( QUL: 284) ①妇人,女士②皇后,而现代维吾尔语里指( UIL2: 855) xatun①夫人,已婚女人,从古代相比这个词现在已失去古代的“皇后”这一义项.意义范围缩小到专指已婚女人.
6. tarIΒ在古代维吾尔语文献里指 ( QUL:134) ①粮食,农作物的总称.这个词的意义在历史演变过程中意义表达范围有了缩小,现代维吾尔语里 ( UIL2: 425) 指 ① 黄米,只是农作物的一种.
7. jilqi 在古代回鹘文献里( QUL: 545) 指①家禽②马③马群,而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6: 779) 意义缩小到只指马群.
( 三) 隐喻.
隐喻是用一种事物暗喻另一种事物的手段.
在语义学中的隐喻包含词汇意义的扩展.是一种语义相似性或者新意义和原有意义之间的联系.
隐喻认为是语义变化中的一个重要因素.
⑥1. syzyk 在古代维吾尔文献里( QUL: 261) 就有①清澈的,清明的②诚心的,而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3: 638) 指①干净的,清澈的②透明的,清明的.它增加了新意,却新意与原有意义有着内在联系.
2. tajaq 在回鹘文献里 ( QUL: 144 ) 指 ① 帮助②支柱.随着词义在不同历史时期的演变,这个词在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2: 125) 指①棍棒②用木棍打、揍.这个词在原有词义中新增的意义,指具体的某种动作的结果,但是这一词义与原义项是密切关联的.
3. tεr 在突厥语大词典里( QUL: 146) 指①工钱,工资②消费③汗,汗水,而在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2: 125) 指①汗,汗水②功劳,心血.这个词义虽然原有意义上有了新的扩展,但是新增加的义项与原词义有着一定的联系.
( 四) 转喻.
转喻是用一种事物的名称代替另种事物名称的修辞格,被代物实质上是代用物的属性或者与其相关密切联系.虽然新意义和原有意义在概念上有密切联系,但是缺少准确性.它是现实世界中的一种认知过程.在上下文中它指一种事物的意义指向另一种事物.
1. eβIz 在古代维吾尔语里( QUL: 30) 指①河流,水缸类似容器、水井的口②人和动物的口腔;嘴.这一词通过词义的演变有了一些新的义项( UIL6: 91) ①人和事物的口腔; 嘴②间,( 量词,指房间的间数) ③海口,山口.
2. qoltuq 在突厥语大辞典里( QUL: 312) 就解释为①( 人的) 腋窝,通过转喻变化,而在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4: 286) 有了很多新的意义.①腋窝②( 衣服的) 胳肢窝③港湾④海湾⑤溺谷等.
3. tum∫uq 在古代维吾尔语里 ( QUL: 176 ) 指①嘴②鸟嘴.随着历史的变化,这一词有新的几个义项.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2: 346) ,tum∫uq 指①鸟嘴②动物的嘴③人的嘴唇和鼻子周围④向前凸出来的部分.从语义演变中可以看到,它通过一种转喻的方式,从原意中分离出来几项比较具体的新义项.
4. toj 在古代维吾尔语文献里( QUL: 166) 指①宴会,婚礼②军营,指挥部③宫廷④节日.而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2: 294) 指①结婚典礼,结婚仪式②纪念宴会,纪念活动③娱乐活动,庆祝活动.
( 五) 提喻法.
提喻法,又称为举喻法,以局部代替整体或者整体代替局部的修辞格.
⑦在维吾尔语中也很容易找到属于这一类型的例子.
1. kyn 在古代突厥文文献中( QUL: 365) 指①太阳,日②东方③时间.这个词的语义演变是一种整体代替局部的关系中形成的.该词在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4: 710) 指①太阳,日②太阳升起到落日的期间③天,24 小时④一个月或者一个星期的某一日⑤时间,时候⑥生活⑦不幸,辛苦.还有“til,aj,b?∫yk”这些词语的语义变化都属于这一类的语义演变.
( 六) 贬义法.
贬义法指词的意义由中性或者褒义转为贬义.
1. toη 在古代维吾尔语文献里( QUL: 163) 指①实心的,不是空的②冰冻的.而现代维吾尔语里这个词义随着词义的变化有了一些贬义的义项如: ( UIL4: 710) ①伤人的,凶暴的②态度粗暴的,不友好的.
2. toηguz 在古代突厥语里 toηuz ( QUL: 164 )指①猪,野猪.后来词义范围缩小,多指“野猪”.
而现代维吾尔语里除了有“猪,野猪”义项之外,还有新增义项表示贬义( UIL2: 271) ①猪的总称②骂人的用语.
3. tylkε 在古代维吾尔语里 tylky( QUL: 189)指①狐狸,而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2: 407) 除了有原有的①狐狸这一义项之外,还有②狡猾的意义.
该词在语义演变过程中有了表示贬义的新义项“狡猾的人”.
( 七) 善化.
语义演变中善化是指在语言使用者的意识中某些词的意义从中性或者贬义向积极或者褒义意义转变.
1. aq 在古代维吾尔语文献中指一种颜色,也就是白色.而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1: 124) 除了颜色之外还有善化的意义指①好的,对的.②顺利的.如: aqyol,“一路顺风”等.
2. oη 在 古 代 突 厥 语 文 献 中 指 ① 苍 白 的( QUL: 407) ,而现代维吾尔语里这个词多用于善化意义表示舒心,胜利,高兴.
3. je∫il 在古代维吾尔语文献中指①绿色.而现代维吾尔语里在它除了颜色之外,还表示健康,绿化等意义.
( 八) 避讳替代及禁忌.
研究词义演变中,涉及到回避代替、禁忌语、委婉语的题目较多.禁忌语实际就是一种语言的禁忌心理,它以行为联想的方式代替了禁忌本身,当禁忌心理以语言的形式表现出来以后,语言便获得了一种精神表达的作用.因此禁忌存在于一切语言中,但是禁忌的词语和该禁忌的场合在不同语言会有很大差别.比如,维吾尔语里某人死去了一般用 qaza qildi 或者 vapat boldi,而不用或者尽量避免使用 ?ldi.在称呼别人时不能用 ka-la,i∫ek 之类的用语.
( 九) 夸张法.
夸张法指有意识地使用过分陈述来达到强调( 加强感情的渲染、拔高人物及事件或诙谐嘲笑)目的的修辞格.
1. jiltiz 在古代维吾尔文献里( QUL: 544) 指①跟,基础.而现代维吾尔语( UIL6: 776) 指①根,根部②牙齿,头发的根③( 语言学) ( 词) 根.
2. boβuz 在 古代维吾尔语里指指 ① 饲料( QUL: 98) ②( DLT2: 31) 咽喉.这一词在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1: 468) 指①饲料②咽喉③致命处④( 壶等物品的) 颈⑤海峡.这一词在原有的两个义项基础上,又增加了通过夸张手段演变的新义项“致命处,海峡”等.
三、以理论为主的语义研究方法.
语义演变的一般分类在解释这些演变是怎么发生的或者为什么会发生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尽管不少研究者在探索语义演变的规律和解释时,探讨一些总体趋势和归纳; 但是在传统的语义演变分类法一般只能显示会发生什么样类型的变化,这些分类的归纳只不过是不同类型形式的重复而已.其实语义演变和词义演变不能用空洞的分类来解释,而是需要结合语言演变机制、类推、句法学、话语分析、语用学和社会历史来进行阐述.因为词义的变化是与社会文化、历史等多方面的因素密切相关的.虽然不是所有语义演变都有规律性和可预测性,但是大部分词汇的语义演变是怎么发生的、词义为什么会发生变化是可以解释的.
语义演变的前期研究中并不是没有试图进行归纳; 语义演变的一般机制曾经被视为它是与人类思维模式结合在一起.这样传统的语义演变具有典型的心理认知趋向,后来其他学者也强调了社会语境和语用因素.所有的这些因素在近期的语义演变研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过去几乎很少人提到语义演变的趋向是什么,它一般经过什么样的途径,怎么对它进行解释? 但是历史语言学家认为语义演变必须经过多义性,就是说有些词在历史演变中词义扩展到更广的参照范围,成为一词多义现象.或者相反的语义演变中,一词在多义中失去一个或者多个意义.本文将结合这一演变过程,讨论一种语义演变机制的观点:
一个词从原有的某一个意义出发,之后拥有额外的、更多的意义,然后失去原有的意义,只剩下最新的意义.我们用略图从三个阶段来解释,某个词从拥有“A”意义的 a 形式开始:
第一阶段: a “A”
第二阶段: a “A”,“B” ( “A”>“A”,“B”)第三阶段: a “B” ( “A”,“B”>“B”)也就是说,a 词有 A 的义项,语义演变后原有的 A 义项增加了一个新的 B 义项,之后 a 词有 A和 B 两个义项,通过演变后失去了 A 义项,只剩下 B 义项.
如 ki∫i( QUL: 371) 在古代突厥语文献和回鹘文献中指①女人,夫人; ②人( DLT1: 62)而现代维吾尔语里( UIL4: 769) 指①人,人类②集体和家庭中的一个成员③别人、他人.以上的意义演变中,ki∫i 这一词的意义从古代突厥文中义项 A“女人”,后来新增了义项 B,指“人”的总称.然后同时存在 A 和 B 两个义项.通过语义演变,失去了 A 义项,只剩下 B 义项.现在通常指“人”的总称.
由此可见,在解释词义演变的规律时,这种新的语义演变机制与传统的语义分类法相比更具有科学性和应用性.
四、结 语.
维吾尔语的词义演变是维吾尔语在不同历史时期所发展和变化的结果.当然导致这些演变的有语言内部的原因,它们包括语义内容,词的概括性、具体性以及相互制约性等方面的因素; 也有语言本身之外的外部因素: 如社会的发展、历史的变化、文化交流和文化冲击、宗教信仰的改变、政治制度的转换、科学技术的进步、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的改变,风俗的嬗变原因等等.这些因素都可能会导致语言中词义的变化; 增加新的意义和失去已有的意义.词汇的语义演变对语言的发展产生一定的影响.因此我们探讨语义演变,不仅有利于维吾尔语历史发展的深入研究,而且为揭示维吾尔族文化的内涵提供可信的凭证.
注 释:
① 张志毅,张庆云. 词汇语义学. 北京: 商务印书馆,2005: 226.
② QUL:24 指古代维吾尔词典( 维吾尔文) ,24 页.
③ DLT1:71 指突厥语辞典( 维吾尔文) 第一卷,71 页.
④ UIL1:104 指维吾尔语详解词典第一卷,104 页.
⑤ MS 指回鹘文弥勒会见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