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茨 梅林(Franz Mehring,1846-1919)是德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19 世纪 80 年代末至20 世纪初德国工人运动的杰出领袖,也是着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梅林的突出贡献主要在历史唯物主义上,他于 1893 年发表了《论历史唯物主义》一书.该书面对资产阶级学者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曲解,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同时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基本精神的前提下,对历史唯物主义进行了创造性的阐述.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论历史唯物主义》是对马克思主义的扞卫和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地位.
一、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根基
"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终身事业完全以历史唯物主义为依据;他们的所有着作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面."[1]梅林十分推崇马克思 1859 年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对历史唯物主义基本思想所做的经典概括,他认为这是对"人类历史运动规律最深刻、最鲜明的表达",而这个历史运动的承担者,是人.社会历史中人的阶级斗争,是历史发展的动因之一,而阶级斗争的必然结果是无产阶级将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而建立无产者联合体,"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2]
(一)马克思恩格斯建构其理论的过程是唯物史观规律的体现
梅林认同马克思恩格斯所强调的那个简单的事实,那就是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精神生产,一切上层建筑如法律、政治、宗教等都是由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中产生出来的,而不是相反.而马克思建构的历史唯物主义这个理论本身,作为一种上层建筑、意识形态的一部分,也是扎根于客观的社会存在,植根于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的变化之中的.梅林认为,"马克思恩格斯的真正荣誉,在于他们用历史唯物主义本身对于历史唯物主义的正确性给了最确切的证明."[3]
他们建构历史唯物主义大厦的依据不在于他们有科学的理论作指导,而在于他们从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现实变化出发,从"法国革命和英国大工业出发"来进行论述,而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们从物质世界的细微变化出发,在"人类刚刚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在'解决问题的物质条件'还只是在'形成过程中'的时候",从"比较微弱的迹象中就已经认清了"问题,[4]
可见,历史唯物主义的建立虽然离不开马克思恩格斯的天才见解,但他们对理论的阐述依然离不开"解决问题的物质条件",他们建构理论的这一物质依据就是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体现.
(二)历史唯物主义是对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否定和超越
历史唯物主义与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关系问题,是阐述唯物主义基本思想所必须面对和回答的,梅林也在着作中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全面的思考和解答.梅林首先看到了历史唯物主义与以前的自然唯物主义之间的历史性关联,而拒绝那种将二者彻底割裂开来的非历史主义态度.但同时,梅林也看到了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巨大缺陷,因为自然科学唯物主义没有看到"人不仅生存于自然界,同时也生存于社会中,不仅有自然科学,而且也有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唯物主义把人看做是一个自然界中有意识行为的生物,但它却没有考察,人的意识在人类社会中是怎样决定的,因此,它一到历史领域,就转变为它的极端反面,转变为极端的唯心主义了."[5]
而历史唯物主义则成功地对自然科学唯物主义进行了否定和超越,因为历史唯物主义"从自然科学上的事实出发,认为人不仅是一个动物,而且是一个社会动物,他只能在社会团体(游牧群、氏族、阶级)的共同生活中获得他的意识,而且只有在团体中才能作为有意识的生物而生存,因此这些团体的物质基础决定着他的观念意识,这个物质基础的进步发展就表示了人类的上升运动法则."[6]
可见,梅林认为,自然科学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在说明人的存在问题上的分歧,发生在哲学史上,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对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否定和超越,其实也就是马克思恩格斯对费尔巴哈哲学的否定和超越.
(三)历史唯物主义是对历史唯心主义的否定和超越
面对资产阶级学者把历史唯物主义曲解为一种"任意的历史编造"和"空洞的公式"这些谬论,梅林予以了坚决的回击.梅林恰恰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消灭一切任意的历史编造,反对一切空洞的公式.历史唯物主义的研究方向是对每一个历史阶段都毫无成见地进行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的研究,由此得出了经济是历史发展的基础,这是因为,"人先要吃喝住穿,然后才能思想和创作,人只有和其他人的社会共处才能获得社会意识;他的意识是由他的社会存在来决定的,而不是反过来"[7]这一个人类历史上可以完全经验到的事实恰恰被历史唯心主义歪曲和颠倒了.这是历史唯物主义对历史唯心主义的第一个否定与超越.
在对待黑格尔哲学辩证法的态度上,历史唯物主义与历史唯心主义截然不同.历史唯心主义对黑格尔的辩证法这一"合理内核"加以了排斥,历史唯心主义所恼怒的恰恰是"黑格尔把历史看成人类发展过程的科学的历史观,这一发展过程的渐进程序可以通过一切迷途加以探索";而马克思恩格斯对待黑格尔辩证法的态度却截然不同,马克思恩格斯称赞了黑格尔辩证法的伟大之处,即它的批判性和革命性,并对其进行了唯物主义改造,将其合理内核融入到历史唯物主义之中,"这个伟大思想,我们的古典哲学最成熟的果实,古代希腊辩证法的新生,是马克思恩格斯从黑格尔那里接受过来的".[8]因此,历史唯物主义实现了对历史唯心主义的否定和超越,在唯物主义层面继承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辩证法.
总之,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伟大创新,历史唯物主义就是"新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最核心的部分.
二、作为一种方法论的历史唯物主义
针对资产阶级学者指责历史唯物主义"否认一切观念力量","把人类变成一种机械发展的毫无抵抗力的玩物","否认一切道德标准",梅林重新强调了历史唯物主义在探究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的方法论意义.
(一)历史唯物主义承认精神的反作用
历史唯物主义强调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在人类历史上对观念上层建筑的决定性作用,但这是从归根结底的意义上来说的,历史唯物主义也绝不否认观念、精神的力量,承认人的主观能动性,而且深入考察了这种观念力量的根源、本质,从而为人类正确认识观念的力量、合理利用观念的力量提供了理论指导."历史唯物主义绝不否认观念的力量,它只是把它探究到底,好使人清楚,究竟观念是从哪里获得力量的.当然,人类创造他们的历史,但是他们怎么创造他们的历史呢,这在每一个别场合,就要看在他们头脑中所认识的事物的物质关系是多么清楚,或多么不清楚了.因为观念不会从无中产生出来,它其实是社会生产过程的产物,所以一个观念越是能精确反映这个过程,它就越有力量.人类的精神并不超乎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而就在历史发展之中;它由物质生产中产生,靠物质生产的发展;并且与它一道成长."[9]
梅林从人的认识和实践的相互作用的活动中,说明认识如何在物质生产生活中创造自己的精神、能动对待外部世界的,从而把人的精神创造活动看做一个现实的社会过程.历史唯物主义不否认观念的力量,只是深究了其力量的源泉,从现实的物质生产生活出发来解释这种力量.梅林以人文主义的思维方式描述了人类历史的规律.
(二)历史唯物主义不是刻板的教条,而是科学的方法
梅林分别论证了人类精神发展、历史上伟大发明、社会道德和自然因素对社会活动的影响,对其产生发展的根源做了深刻的探究,最后得出,以上现象的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都是生产方式的变革,都源于物质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以上社会历史现象都是物质生产方式的产物."同一个生产方式,以同一种方式决定社会生活的过程,不论气候、种族和一切其余的自然条件是多么不同."[10]
但是,对这一根源的强调并不意味着历史唯物主义刻板的利用物质生产方式来解释一切问题,绝不意味着将生产方式是决定作用这一僵死的教条随处套用,而是强调,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活的方法.
"如果我们可以说,历史唯物主义已经有一个坚固不移的基础了,则这并不是说,直到现在由它得出来的一切结论,都是无可辩驳的,也不是说,它已经再也没有可研究的余地了.凡事把唯物主义的历史研究当做刻板文章来滥用的地方-这也是已经发生过-它也会像任何一种历史观察法的刻板应用一样,得出同样颠倒谬误的结论来;就是在把它正确地当做方法来使用的地方,使用它的人的才能或教育程度的不同,或是他们所支配的资料的种类和范围的不同,也会导致许多见解上的差异."[11]
可见,这种方法梅林首先是历史唯物主义始终面向现实的精神取向,始终在对现实的描述分析中得出结论.
(三)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是历史主义
梅林一再强调历史唯物主义的非教条性、非僵化性,而是活的、可供进一步研究社会历史的方法.
首先,这种方法是"对待每一个历史时期都不带有任何预先的假定,它只是对它进行从基础到最上层建筑的研究,从它的经济结构起一直向上研究它到它的精神观念".[12]
其实,这种方法是一种历史主义方法.梅林谈到,"在历史科学领域里,根本不可能象数学那样精确的证明;因此,谁要是相信可以通过这种互相矛盾来驳难历史研究的唯物主义方法,那也没有人去妨碍他享受这种愚蠢的乐趣.
有理性的人只会由于这种'互相矛盾'而仔细地考察,在那些互相矛盾的研究者中,哪一个研究得较精密、较有依据;这样,方法本身恰好是从这种'互相矛盾'中才能在它的运用上和它的结果上更为明确可靠."[13]
因此,历史唯物主义是强调从历史事物的相互矛盾斗争中去寻找历史的规律,而不是像自然科学一样的精确性.
其次,这种方法还是具有阶级性的.梅林强调,历史唯物"在资产阶级的社会土壤里是永远不会发挥出最大力量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工人阶级的历史观",因此,"只有在无产阶级获得解放时,历史唯物主义才会达到它的全盛期,历史才能成为严格意义上的科学,才能成为它本来应该是而一直未曾是的东西,人类的领路人和教导者".[14]
可见,梅林同马克思一样认为历史唯物主义不像自然科学的方法那样不具有阶级性,恰恰是为工人阶级服务的,具有鲜明的阶级性.
这样,从矛盾运动中分析解决问题、公开的为无产阶级服务的这种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是典型历史主义方法,梅林均对此做了阐述.
三、结语
梅林堪称是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虽然受时代的局限,他对历史唯物主义的阐释存在着缺陷,但这并不能掩盖其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在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精神、基本立场做了全面的把握之后,又深入地阐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意义.除此之外,梅林在反对资产阶级学者对唯物主义的歪曲的过程中,还详细阐述了历史唯物主义反对"道德标准永恒化"的观点;法律、政治、国家根源于民族的特定时代需要;在自然因素起作用的情况下,生产方式仍然对历史发展起决定性作用,自然只能通过人类社会才能起作用;为此,梅林还引用了大量的历史事实作为例证.
梅林《论唯物主义》着作中对唯物主义的科学把握,一方面是依靠对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史的研究,尤其是对马克思恩格斯着作的考察;另一方面是依靠了当时的人类学材料."梅林在考察历史唯物主义发展时,特别赞扬拉法格关于人为环境对自然环境影响的思想,强调人类学对马克思的历史观的影响,并预示,历史唯物主义还将赋予种族以历史的意义,揭示社会规律对于人种变化的影响."[15]
这都体现了梅林马克思主义的人文主义哲学的思维方式,体现了梅林哲学的独特性.
参考文献:
[1]梅林.论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1958:2.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第 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94.
[3]梅林.论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1958:5.
[4]梅林.论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1958:6.
[5]梅林.论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1958:12.
[6]梅林.论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1958:13.
[7]梅林.论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1958:15.
[8]梅林.论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1958:15.
[9]梅林.论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1958:19.
[10]梅林.论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1958:53.
[11]梅林.论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1958:57.
[12] 梅林 . 保卫马克思主义 [M]. 北京 : 人民出版社,1982:21.
[13] 梅林 . 保卫马克思主义 [M]. 北京 : 人民出版社,1982:75.
[14] 梅林 . 保卫马克思主义 [M]. 北京 : 人民出版社,1982:75.
[15]何萍.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教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