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和家庭两者关系紧密,婚姻是建立家庭的基础,而家庭则是婚姻缔结的结果.少数民族社区中的婚姻家庭制度受其民族文化的影响更具有独特的形态,婚姻家庭是社会发展变化的缩影,能够反映出所属社区的社会发展状况.拉祜族在历史上曾经历过母系制社会,后来逐步形成"一夫一妻"婚姻制度,但如今仍然残存着母系制婚姻关系的习俗.拉祜族社区的通婚圈也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在拉祜族聚居的不同社区,婚姻家庭更呈现着多元的发展形态,这与具体的社区经济发展水平、教育、信息传播等因素息息相关.
一、由"繁"到"简"的婚礼仪式
(一)拉祜族传统的婚姻制度
"拉祜族婚姻习俗,在经历了母系制发展时期形成的比'普拉路亚'婚要进一步的婚姻关系即族内同辈婚和对偶婚."[2]现在,拉祜族的婚姻已经实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婚姻倡导自由恋爱.但受地域条件的限制,在婚姻家庭的具体形态方面不同的社区有不同的特色.拉祜族有拉祜西和拉祜纳两大支系,每个支系的婚姻家庭特点也有所不同."南段一带的拉祜西支系中流行姑舅表婚、姨表婚和族外婚,禁止同胞兄弟的后代之间相互婚配."[3]而在澜沧县云山村社区的拉祜族属于拉祜纳支系.拉祜纳在拉祜语中有"黑色""正宗""纯粹"等意思,译为黄拉祜.
拉祜族的婚姻习俗,各地大同小异.在男女谈情说爱的过程中,在生产活动中相互接触,增进了解;又在公开的娱乐活动中密切关系,表白爱慕之情,再转入单独幽会决定爱情关系.其主要有两种方式:有的女方居于主动地位,有的男方居于主动地位.若女方主动,则邀集本村姑娘一同到有选择的另一个村寨旁唱娓娓动听的情歌,待村寨的小伙子们出来欢迎她们.男女青年找到自己心爱的情人后,即由男方请人到女家说媒,在女家择吉日成亲.结婚当晚,新婚夫妇不在家里过夜,要到山上歇宿,待次日由亲友把他们拢回来.结婚这天,一般不办酒席,通常先由一位村寨长老向新婚夫妻祝福,随后身着盛装的青年男女伴随新郎新娘,围着烈火熊熊的火塘起舞,以祝贺新婚夫妻终生相爱,情炽若火.在此类地区,男子一般要入赘三年,也有终生入赘的.当然,绝大多数都是男方居于主动的,在每年春节和火把节来临时,拉枯西都要开展跳歌活动.特别是过春节时,全寨男女老少在寨场集中跳歌,跳歌时间有的长达十多天.就像前面所说的,小伙子趁跳歌之机,间夹在姑娘中间,与姑娘握手同舞,一旦看中某个姑娘,便会伸手去抢姑娘的头巾,也许两人的因缘就此展开.
(二)云山村婚姻习俗的变迁
云山村是云南省澜沧县竹塘乡下属的一个村委会,是一个以拉祜族为主体的少数民族村寨,位于竹塘乡政府驻地西北部,距竹塘乡政府驻地6公里,距澜沧县31公里.云山村村民的生计方式以传统的耕作为主,茶叶种植是近年来村民一个新的经济支柱,但是茶叶种植所得收入只能维持村民日常的生活需要.云山村整体的经济发展水平不容客观,村民的居住条件十分简陋,有许多居民至今还居住在篱笆房中,许多村民只能依靠政府的补贴来维持自己的生计.云山村受地形和交通条件的限制,在过去相对比较闭塞,对外交流不频繁,当地的社区文化受外界的影响较小.十年之前或追溯到更早的年代,云山村也有婚礼仪式,虽然过程比较简单,但婚姻仪式是当时拉祜人民生命礼仪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LBM,云山村人,1980年结婚,丈夫于2005年因病去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分家出去,现在同二儿子一起生活.据LBM 回忆,当时她同丈夫是在农田干活的时候认识的,因为拉祜族倡导自由恋爱,两个人的婚姻也得到父母的允许.
当时他们结婚之前并没有定亲仪式,直接举行的结婚仪式.结婚时男方家给了女方家40元的彩礼钱和一头牛.在结婚当天,男方家会做糯米饭给大家吃(50斤糯米).吃饭前需要做的准备活动有:烧香4双、桌台上需要供奉2小碗米饭、两支蜂蜡.同时,父母会在旁边嘱咐:"结婚以后,小孩也会有的,以后希望两个人能够吃苦,希望能白头偕老".新郎新娘穿的服装是自己出钱,买了布料然后自己做的.来参加婚礼的人数有四五十人,都来自村民小组.参加婚礼的客人会给新郎新娘带礼物,主要是送米,每个人会送5斤米,当天一共收到40多斤米.婚礼仪式以后,女方得先去男方家住三天三夜,住完以后两个再回到女方家居住.
外环境的影响势必会影响到社区婚姻家庭的发展,笔者调查发现近年来云山村基本没有举行过婚礼仪式,这种现象在其他少数民族村寨基本上是见不到的."人生礼仪与社会组织、信仰、生产与生活经验等多方面的民俗文化交织,集中体现了在不同社会和民俗文化类型中的生命周期观和生命价值观."[4]
在云山村,传统结婚请客的习俗很少见的原因主要归结于经济问题.结婚请客需要投入成本,而村里的老百姓结婚送礼只会送三、五元,十元,举办婚礼的人家所得的收入远远不够其投入的成本二、从"筷子成双"到"长短不一"的婚姻家庭现状.
(一)"妇女出走"---新的生计策略选择下的人口外流
近年来,随着云山社区对外交流的不断加强,更多的当地村民开始走出村寨寻求新的生计策略.而且新的生计选择与性别有一定的相关性,男性作为社区劳力的主要组成部分,承担着重要的职责,而且在云山社区家庭中有的男性需要与父母一同居住,承担赡养父母的义务.男性基于社会的现实原因就被束缚到土地上,固守自己的家园,通过外出打工等生计策略来寻求改变命运的机会就会大大降低.虽然在拉祜族的传统观念中倡导男女平等,男性和女性在劳动分工中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传统的观念已经在开放的社区中得到改变,妇女比男性有更多的机会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许多女性通过外出打工的方式最终选择嫁入打工地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云山村的外嫁妇女主要流向地为四川、广东、湖南、河南、山东、内蒙古等地,缔结婚姻的主要方式是亲戚朋友介绍,有许多妇女是被熟人拐卖出去的,至今仍许多下落不明.妇女的大量外流严重地影响了云山社区的男女性别平衡,造成了严重的单向男性婚姻挤压现象."婚姻挤压是指在适婚年龄的男女两性同期群体中出现的数量不平衡现象,表现为男性相对不足或者女性相对不足的现象."[5]LJY,26岁,云山村人,在14岁的时候就被同村先嫁去河南的妇女哄骗出去,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20岁的男性.而那个拐骗她的妇女从中得了1、6万元.在那里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后来有人对她父亲说你女儿在河南,然后又辗转把联系方式告诉了她父亲,这才联系上回家的.现在带着另一个小孩在家干农活,不再打算出去了.
(二)大量未婚男性的婚姻困境
关于"一定年龄"的界限,即年龄在多少岁以上就被认为是婚配困难的"大龄未婚男性",尚没有统一的标准.着名学者李树茁将大量未婚男性定义为:年龄在28周岁以上、持有农村户、从未结过婚的男性.在云山村,一般认为年龄在25岁以上还没有结婚的男人就是老伙子,十六七岁有了合适的对象就结婚了.云山村一组到六组有家庭两百户左右,大量未婚男性人数占到60多人,这相对于其他少数民族社区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造成大龄未婚男性婚配困难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经济因素是影响云山村单身男性大量存在的最主要因素.以云山六组为例,整个小组有26户人家,至今住上安居房的有11户,挂墙房的12户,无房的有3户;而作为山居民族必要的交通工具---摩托车,26户人家中有摩托车的有14家,然后其中有8家并不是一次性购得摩托车的,而是通过赊账才拥有的摩托车.从访谈中得知现今买摩托车,如果全部东西都配好,一辆摩托车费用大约在8000-9000左右,这对于纯收入只有1 063元的云山六组的村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经济负担.在农业生产方面,云山拉祜族主要种植旱谷、苞谷、玉米等旱地作物,一般来说一户一年下来所收成的谷子粮食仅仅能够自给,哪怕收成再好,也很难有较多剩余拿去卖,最多也就在赶集的时候可以卖一部分.边远山区落后的经济条件使得家庭贫困的大龄单身男性很难有机会改变自己的生活现状,经济条件对婚姻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此外,大龄单身男性自身的发展条件差也是导致其单身的主要原因.个人层面的因素主要包括外貌、性格、能力、身体健康状况、教育程度等等.留在村子里的大龄单身男性大多性格都比较内向,不善于沟通和交流,这样的性格特征成为他们婚配的一大障碍.除此以外,还有一部分人身体条件差,主要表现为聋哑、精神病等,以及患有慢性病,这些不利的身体条件也是阻碍其顺利婚配的主要因素.
李 XJ:男,33岁,未婚.家中有兄弟五人,老四在附近的老厂打工,自己暂时在家干农活.家里面的经济状况也不算太好,几个兄弟赚来的钱也就足够吃,不会有结余.家中还有老母亲在世,由她来管家.老母亲心急这几个孩子找不到媳妇,但是也没有办法.没有找不到媳妇的人,会被村子里的人看不起,甚至被人欺负.其实兄弟几个各个都能吃苦,各个都能干,也各个想找媳妇,找不到媳妇也会感到孤独.只是在他们20几岁的时候,姑娘们都跑到外面去了,自己未想过找个缅甸媳妇,因为认不得怎么去缅甸.当然如果有寡妇也愿意,即便是有孩子的也可以考虑.只是现在男人多,一有寡妇早就被人找了,轮不到自己.没有娶到媳妇对于现在的自己有很大的困扰,兄弟都出去打工了,家中只剩下自己照看老人,但是,去放牛了就种不了地了,去种地了就没法采茶了,这是一个很大的困境.
(三)家庭危机与社会问题
拉祜族在历史上存在着不同形式的家庭制度,母系制社会是他们经历的一个时期.拉祜族传统的文化对当今拉祜族社会的发展或多或少存在着一定的影响,单身男性人群在社会转型期的背景下面临着双重的身份构建,在妇女在特定领域依然占据着主导权的情况下,他们遭受着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压力,如果潜在的心理压力不能得到及时的输出和释放,那么对社会安全也存在着一定的隐患.而且对于已婚家庭中母亲外出打工,或者父母双方都外出打工的孩子来说,他们的教育也是令人担忧的一大问题.留守儿童,养老危机浮现等一系列的社会问题都会随之而来,社区未来的发展会面临许多困难和问题.
三、云山村拉祜族社区婚姻家庭现状的成因
(一)异质文化的冲击与拉祜人的"无以应对"
云山村拉祜族社区的婚姻家庭习俗变迁除了与经济因素密切相关外,外界文化对于当地文化的冲击与影响也十分显着.随着国家政策对民族地区的倾斜,云山社区的交通条件得到改善,人们逐渐增加了与外界的交往.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也受到城市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的影响.而且随着大众媒介的普及,电视、广播等大众传播媒介开始影响着云山社区,村民完全置身于现代化的大环境之中.但是云山村拉祜族人已经习惯了传统的生产方式,面对突如其来的信息大爆炸环境,受制于教育水平的局限性,他们完全无以应对.与外界的差距逐步扩大,从而导致婚姻家庭中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
(二)教育发展滞后
少数民族教育是国家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民族地区经济和社会的发展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村民的教育水平直接影响到生计策略选择的范围,从而进一步影响到婚姻家庭.云山村大量未婚男性自身文化水平低也是影响其婚姻的一个重要因素.由于没有一技之长,许多人外出务工只能从事产业链低端的职业,不会对提高经济收入有所帮助.而且教育背景也会影响到他们外出务工的信心,许多人甚至没有勇气去走出家园,寻找新的职业.云山目前的教育发展情况也不容乐观.云山村校是村里唯一的教学点,大概有学生100多人,学生主要来自于周边的村寨.
据当地小学老师介绍,有的学生上学了生活不能自理,学生的学习能力也十分低下,而且家长对于学生的学习成绩也不是十分关心,当地的教育在现阶段遇到很多困难和问题.教育水平直接影响到村民素质的提高和眼界的开阔,也会影响村民的汉语能力,当地许多大龄单身男性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在家放牛务农,只是因为不懂汉语或者怕出去被人欺负,所以不愿意外出务工,而是待在家里,造成了现今的婚姻困境.只有当地的教育与经济、文化同步发展了,才能使得当地大量未婚男性摆脱婚姻困境.
(三)边缘化的市场与国家政策的对接
"中国少数民族村寨经济的现代转型是在社会制度性约束的引导和制约中展开的,两种制度更多的是展现为制度间的非一致性矛盾制约及其在当代交织融合的可能."[6]云山村婚姻家庭形态的现状受社区经济发展的影响,而经济的发展又与国家扶贫政策密切相关.近年来,国家给予少数民族很多的政策倾斜,但基于各地区的现实情况不同,政策实施的效果也"因地不同".少数民族村寨经济区别于宏观的市场经济有其独特的经济特征."地方政府应在国家政策指导下,逐一解剖,一乡一计,对症下药,既有声势,又有特殊政策、特殊措施."国家政策应结合民族地区的实际,实施有针对性的扶贫政策,这样才能使得政策的投入实现实施效果的最大化.
四、结语
婚姻家庭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主题,是维系人类自身繁衍和社会延续的最基本的制度.在社会变迁的过程中,云山村拉祜族社区传统的婚姻家庭文化受到了挑战,甚至面临着婚姻仪式缺失的危机.文化的传承除了文化内部系统的生命力外,还需靠外界的扶力来保证其运行的顺畅与强大.拉祜族婚姻家庭制度当今面临的困境与社区经济发展密切相关,只有国家的扶贫政策与民族地区自身的实际情况相结合,才能发挥政策的效力,给予扶贫区域切实的帮助.只有这样,才能使拉祜族的婚姻家庭文化以及其他民族文化继续熠熠生辉.
[参考文献]
[1]拉祜族简史编写组.拉祜族简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2]王正华.南段拉祜族村落文化的传承与变迁[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9.
[3]郑宇.中国少数民族村寨经济的结构转型与社会制约[J].民族研究,2011,(5).
[4]钟敬文.民俗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
[5]马红霞.婚姻挤压形成的原因分析及其影响[J].信息科技,2009,(10).
[6]李建华,杨元美.少数民族贫困乡社会经济发展研究[J].临沧教育学院学报,2006,(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