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李亦青和“李祥记”茶号
据明清徽商研究学者唐力行先生介绍,李亦青当是屯溪知名茶号“李祥记”的主人。而相关资料也清楚地记载: 1840 年,李亦青的“李祥记”茶号开设在休宁县屯溪镇……1889 年,屯溪 14 位茶商为济世而开设了公济局,主要是对贫困之人施医、施药、施棺木掩埋等; 所需的经费是“经茶叶各商慨然乐助,每箱捐钱六文,禀由茶厘总局汇收,永为定例。”而《新安屯溪公济局征信录》则记载了“各茶号箱引捐及茶号捐助数目”,当时的“李祥记”茶号捐钱十八千五百四十六文。“李祥记”茶号的这个捐助数目,在当年所有捐助茶号中是比较大的……这也可见“李祥记”茶号的经济实力以及茶号主人李亦青的乐善好施。
1896 年,有着《茶务都会》之誉的屯溪有茶号 136 户。而资料记载: 规模较大者有徽州婺源人的“俞德昌”、“俞德和”、“胡源馨”茶号,还有休宁屯溪人胡采瑞以及李亦馨所开设的 “钟聚”、“李祥记”茶号等。
1897 年 11 月 27 日,任职皖南茶厘局的程雨亭,在“请禁绿茶阴光详稿”中,清楚地记载有“徽属茶商李祥记”等; 并且称“本年休宁县茶五十九号,只向来着名之老商李祥记、广生、永达等数号,诚实可信。”程雨亭还说“与该商李祥记等公同议复,拟请嗣后沪上各洋行,购运绿茶,不买阴光,专尚本色,洵属去伪返真……”可见休宁“李祥记”茶号不仅是“徽属茶商”及“着名之老商”,而且是“诚实可信”的茶商。所以,时任皖南茶厘局局长的程雨亭,更是经常找 “李祥记”茶号的主人李亦青等“公同议复”茶情茶事……1907 年,徽州府知府刘汝骥为了 “比较良桔,研究实业,”以促进徽州产业的发展,经过长时间的苦心筹备,“计我徽所有天产、工艺、美术、教育各种物品,经会员博采旁搜,均已灿然大备……”知府刘汝骥在屯溪举办了一次徽州府物产会并进行了评奖,李亦青开设的 “李祥记”茶号以其所经营的“贡珠”茶,在徽州府物产会评比中获得了二等银牌奖; 而“贡珠”茶则是松萝茶演变后的“屯绿茶”一种。
1918 年,张正春《屯溪商业状况》的调查报告,则是清晰地反映了屯溪的商业概况; “屯溪之商店,按照商会调查,上自黎阳,下至率口,前至河街,后至后街,大小商店约共五百余家。”在着名之商号 ( 土产类) 列有茶行7 家,茶漆店 5家,而茶号则是列有“李祥记”牌号一家。
由此可见,徽州“海阳亦馨主人李亦青”不仅是确有其人,而且有资料表明李亦青是徽州休宁海阳人; 而“海阳”既是休宁的地名也是休宁的别称……据此,“李祥记”茶号不仅是确实存在,而且其茶号规模、茶叶品质以及茶号的知名度等,在当时的茶界都是榜上有名。至于“海阳亦馨主人李亦青”的生平,没有寻觅到详细的资料,这应该是一个遗憾……茶商李亦青是徽州休宁海阳人,而松萝茶的产地就是徽州休宁。所以,李亦青以自己对松萝茶的了解、喜爱和嗜好,在经营松萝茶的同时,写出了《采茶词》三十首。他用通俗生动的语言,高超的艺术功力,以即景即情的感怀,如同仙露明珠般的朗润,亲切细腻地描绘出了一幅幅采茶女采茶时自足、自得的欢乐图、风俗画,为人们了解清代徽茶文化乃至近代中国茶文化提供了一组宝贵的资料。
徽州茶商李亦青在认识了英国人茂叟以后,将三十首《采茶词》书写在极为精致且印有花边的红笺上,并作为礼物送给了茂叟。于是,喜好松萝茶、又喜欢中国文化的英国人茂叟,就将这三十首采茶词翻译成英文,然后刊发在1840 年的《中国丛报》上。从此,《松萝采茶词》( 三十首) 就开始了它东学西渐的旅途……
四、戴维斯与他任职的东印度公司
1870 年,英国着名汉学家约翰·戴维斯的译着《汉文诗解》,在英国伦敦阿谢尔出版社出版。值得注意的是,在戴维斯自己着述的《汉文诗解》里,他将《松萝采茶词》( 三十首) 进行翻译后,将原文完整的转录在自己的《汉文诗解》书中。
翻译 《松萝采茶词》的约翰·戴维斯爵士(Sir John Francis Davis,1795-1890,又译德庇士John Francis Davis) ,汉名德庇时。是一位具有丰富汉文学知识和深厚学术功底的汉学家。他对中国古典文学在英国的传播作出了巨大贡献,与理雅各、翟理斯并称为十九世纪英国汉学界三大代表人物。1844 年 5 月,戴维斯出任第二任香港总督兼任英国驻华公使。
戴维斯很早就注意到了《《松萝采茶词》,并且十分喜爱。这位乐于品茶又对中国文学很感兴趣的“中国通”,在读到《中国丛报》刊载的《松萝采茶词》之后,认为“年轻姑娘们吟唱的这些歌谣,描绘出景物、气候及她们的内心感受……等等,呈现出自然的,有趣、欢快而近于天真形象。”加之他对松萝茶的喜爱等因素,所以他翻译了《《松萝采茶词》( 三十首) .至此,戴维斯就成为继茂叟之后,再次翻译《松萝采茶词》( 三十首) 的英国人。
戴维斯的《汉文诗解》,是最早从宏观角度介绍中国诗歌总体情况的英文专着之一。《汉文诗解》全书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介绍了中国古典诗歌风格、形式的源革流变; 第二部分则是选取中国历朝诗歌作品,从赏析的角度解读中国诗歌的表现手法和内涵。而《松萝采茶词》三十首原文及译文都在第二部分,所占篇幅之大,在全书中相当显眼。戴维斯之所以翻译《松萝采茶词》,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于中国文学的喜爱,更是因为他与松萝茶的特殊情感因素……戴维斯和他的父亲都曾在英国东印度公司广东商馆工作,而作为公司的“中国通”,戴维斯于 1832 年遴选为公司在广州的特别委员会主席,主理公司的在华贸易业务。1833 年,戴维斯又成为了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华的大班。( 在鸦片战争前,外国商船上的管货和处理商务的货长,依照其职务高低,分别称为大班、二班、三班; 以后逐渐推广开来,则成为了对洋行经理的称呼。)戴维斯父子任职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虽名为“东印度”,实际上却并非单指印度,正如“美国人把亚洲看作一个整体,称它为印度。凡是指运地或原产地位置在印度洋或太平洋上的商业,都包括在这样命名的贸易之内”.英国和其它欧洲国家的“东印度”概念,实际上是对包括印度、中国等在内的东方世界的通称。
1600 年 12 月 31 日,英属东印度公司经伊丽沙白女王特许成立。有了贸易垄断权及政府所授予的公权力,尤其是荷属东印度公司于1795 年破产后,英国东印度公司就完全掌握了全球的茶叶贸易,尤其是从中国采购茶叶的业务……从 17 世纪 20 年代起,英国东印度公司在绝大部分年份中,所购买的茶叶都占其从中国总进口值的一半以上。茶叶贸易成为东印度公司最重要的、盈利最大的贸易。
19 世纪以后,英国东印度公司每年从中国进口的茶叶都占其总货值的 90% 以上,在其垄断中国贸易的最后几年中,茶叶成为其唯一的进口商品。而输往英国的几乎全部为绿茶,主要是松萝茶和屯绿茶……东印度公司通过垄断中国的茶叶生意,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公司。当然,戴维斯父子俩在采购中国茶叶尤其是松萝茶的过程中,对松萝茶应该是有所了解和认识的。
值得注意的是,翻译《松萝采茶词》的戴维斯还是英国皇家亚洲学会 1824 年的创会会员之一。1847 年 1 月,当皇家亚洲学会香港分会正式在港成立时。由于戴维斯在汉学事务上享负盛名,因此又被获推举为创会会长。
1875 年,英国皇家学会亚洲分会的专家对中国茶区进行了一次全面调查。专家依照商务中的惯常分类, 将茶叶分成红茶和绿茶两大部分,并着重对中国茶叶名目繁多的各类称呼进行解读。同年,英国皇家学会亚洲分会会刊发表了一份中国茶叶产区普查及红、绿茶主要品名报告; 尤其是在 Green Teas( 绿茶) 一部分的开篇,报告作者解释:“Green Teas( 绿茶) 在汉语中被称为绿茶和松萝茶……而”绿茶“一词被等同于”松萝茶“.报告还提到”松萝是一座山名,据传为首次发现绿茶之地“.会刊刊发的文章也说明,松萝茶不仅一度是徽州绿茶的代称,甚至是中国绿茶的代称。英国皇家学会的”中国通“们还特别提醒道: ”这类茶在汉语中往往又被叫做松萝,来源于我们在绿茶一节开篇提到过的松萝山; ……质量最好、名声最响的生产地成为此类茶叶的通用名。“英国汉学家茂叟和戴维斯,两人先后将徽州茶商李亦青写的《松萝采茶词》( 三十首) 进行了翻译,并将其刊载在书、刊上发表和出版,从而使《松萝采茶词》东学西渐传向了西方的各个阶层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五、《松萝采茶词》在西方的传播
英国汉学家茂叟翻译了《松萝采茶词》,并在 1840 年的英文期刊《中国丛报》刊发后; 英国另一位汉学家戴维斯,又将自己翻译的《松萝采茶词》编入了《汉文诗解》并于 1870 年在英国出版。这些翻译工作都为《松萝采茶词》在西方的传播作了一个很好的铺垫……在茂叟和戴维斯翻译《松萝采茶词》之后的短短数年,《松萝采茶词》译诗便再次出现在《中国总论》这一部鸿篇巨着里。
1848 年出版的《中国总论》分上下两卷,共26 章; 是知名美国汉学家卫三畏 (Samuel WellsWilliams,1812-1884) 的代表作。在《中国总论》第一卷 (577-581 页) 中,作者对中国的茶叶种植、采摘、制作、包装、销售等作了详尽的论述;同时以还将茂叟翻译的《松萝采茶词》完整的收录在书中。由于戴维斯的《松萝采茶词》译本所具备的优点胜于茂叟,所以,卫三畏在 1883 年修订《中国总论》时,则是用戴维斯的译本替代了茂叟的译本。
卫三畏是近代中美关系史上的一个重要人物,他不仅是最早来华的美国传教士之一,也是美国第一位汉学教授。他在中国生活了 40 年,编过《中国丛报》当过翻译并参加了《中美天津条约》谈判; 他还当过美国驻华公使代办等。所以,他对中国的情况十分了解并掌握了大量的一手资料。《中国总论》英文名 The Middle Kin-dom,意谓”中央王国“,是卫三畏撰写的一部全面介绍中国历史文化和晚清社会的名着。直到如今,《中国总论》也还是美国的学生、学者以及普通大众了解中国的重要参考资料。
自 19 世纪末到今天,《松萝采茶词》不断地被国外各类书籍援引、节录,以致《松萝采茶词》有了许多不同的英文标题和译文版本; 如”茶叶采摘的歌谣“; ”茶叶采摘民谣“、”茶谣选“、”茶叶在春天的歌谣“、”采茶谣“等等。
但究其内容,这些援引、节录等,也不外乎是茂叟或戴维斯《松萝采茶词》的译文。所以,学者江岚指出,《松萝采茶词》或许不算是中华浩瀚诗海中的精品,然却是章法整齐,结构清晰,层次井然; 而且不用艰深典故,不用繁难字词,三十首一气呵成……而《松萝采茶词》行文浅白而声情并茂,这也许是英国人茂叟和戴维斯偏重《松萝采茶词》并进行翻译的主要原因。英国女学者凯瑟琳(Catherine Ann White) 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为此转录了部分《松萝采茶词》,以此来用作她《古典文学》一书里中国古典诗歌的实例。
1852 年,伦敦 Grant and Griffith( 格兰特和格里菲思) 出版社推出儿童读物《家里奇观》,这本书由十一个与家中常见实物相关的小故事组成,其中第一个”一杯茶的故事“,用的就是茂叟《松萝采茶词》译文的第一首开篇,这不仅是出于对中国茶诗的喜欢,更是因为喜爱中国茶的原因。
1849 年,英国汉学家、英政府首任香港最高法庭律师瑟尔(Henry Charles Sirr,1807-1872) ;在伦敦出版了《中国与中国人》,在书中第二卷论及茶事的部分,作者节选了茂叟翻译的《松萝采茶词》译文七首。
时今,茶已成为世界三大饮料之一,全球饮茶人口达 33 亿之多,以介绍茶和茶文化为主题的英文书籍也层出不穷; 然《松萝采茶词》仍然是受到西方的关注并被各类书刊摘录、引用……新英格兰作家 Katrina Munichiello( 卡特丽娜) 近年的新着《品茶: 一次一杯》中,人们还是能够见到《《松萝采茶词》译文的摘引。在美国作家 Sarah Rose 的《写给所有中国茶》一书里,也有《松萝采茶词》的影子。但是,Sarah( 莎拉) 只是截取了原译文中的一些诗句进行了重新组合,并且更改及调整了几处用词。同时,作者仍然是沿用了”春园采茶词“的旧题,由此来作为中国茶叶种植、生产和饮用的历史悠久之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