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国际教育论文第八篇:汉语不同类型带宾被动句研究及其问题
摘要:近年来,带宾被动句作为一般被动句的特殊变体受到了学界关注。本文对现代汉语“领属型”“双元型”和“无主型”三类带宾被动句中的各种现象及相关研究进行梳理和总结,指出现有研究存在理论解释不足、语料覆盖上也有所缺失等问题。本文认为,通过发掘更多相关语言现象并找出目前研究中存在的问题,能够使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汉语各类带宾被动句以及带宾被动句与一般被动句的关联与差异,为被动句研究提供新的思路和线索。
关键词:领属型带宾被动句; 双元型带宾被动句; 无主型带宾被动句;
The Study of Passives with Retained Objects in Mandarin
BI Luo-sha
College English Teaching and Research Department,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Abstract:Passives with retained objects, as special variants to normal passive constructions, have received increased attention in recent years. Categorizing the passive constructions into three subtypes, i.e., possessive type, double arguments type, and empty subject type, this paper reviews the relevant literatures and points out the deficiencies in previous studies in terms of the data observation and the proposed theories. This paper argues that uncovering more related language phenomena and problems in previous studies could facilitate the understanding of different types of passives with retained objects as well as their relations with normal passives, and moreover, provide new routes for the passive study.
零、引言
一般认为,被动句是由主谓宾结构中的宾语前移到句首充当主语而构成的(原施事主语由“被”标记),亦即所谓“受事主语化”。早在《马氏文通》中就将汉语被动句认定为“受事居前”的句式:“受者居宾次,常也。如受者居主次,则为‘受动字’,明其以受者为主也”。用生成语法的概念来解释,则是因为过去分词(如英语的“be+V-en”)使动词失去了赋格能力,所以原来受动词支配的受事宾语必须前移(即发生“NP移位”)到主语位置获得主格,因而才构成被动句。也就是说,理论上被动句都应该是“有主无宾”的。至少对于英语和汉语的典型被动句来说似乎都是如此。例如:
(1)a.The boy broke the window.
b.The window i was broken t i by the boy.
(2)a.那孩子打碎了窗户。
b.窗户i被那孩子打碎了t i
但是汉语中有一些甚至有大量被动句并不是这样的。这些被动句中谓语动词后还留有名词成分,这些名词被称作“保留宾语”,这样的被动句被称作“保留宾语被动句”,这也就是本文所说的“带宾被动句”。这种现象似乎违反了被动句构造的一般原则。例如:
(3)a.老王被同事抓住了把柄。
b.苹果被老鼠咬掉一个角。
(4)a.面都被妈妈揉了馒头。
b.柳条被王大妈编了筐。
(5)a.战俘们都被关进了牢房。
b.石子全被她扔到了河里。
吕叔湘(1965)就曾提出,汉语中还可以有完全没有受事主语而带完整宾语的被动句(即构成“被+主谓宾”形式),这又是一种更特殊的带宾被动句。这种现象不但不符合一般被动句的结构形式,甚至还完全相反。例如:
(6)a.正不知被这个畜生害了多少人性命。(施耐庵《水浒传》)
b.如今虽然被他们争回这个面子,我心上倒害怕起来。(转引自吕叔湘1965)
c.全郊区有六万多亩地发生了大量黏虫,轻的被吃花了谷叶。(转引自吕叔湘1965)
d.后来终于被我们找到一座单门独户的院子。(转引自李临定1980)
e.昨天被这个小偷逃跑了。(转引自徐烈炯、刘丹青1998)
近年来,学界对汉语带宾被动句的构造和意义以及带宾被动句与一般被动句的关系展开过一些讨论,各家也提出了不同的解决方案。本文将对带宾被动句的多种现象和相关研究进行梳理,讨论目前的研究结果是否合理,还存在哪些语言事实的缺失以及需要进一步解决的问题。
一、关于“领属型带宾被动句”研究
对带宾被动句的研究最早是从研究“领属型带宾被动句”开始的,因为这一类带宾被动句最常见。这类带宾被动句的特点就是被动句主语名词和谓语动词后的宾语名词之间具有领属关系(包括狭义的领有和从属的关系,也包括广义的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例如:
已有学者注意到有些带宾被动句的主语和宾语间往往有领属关系,如朱德熙(1982)曾指出带宾被动句的主语和宾语之间“通常都具有领属关系”。王力(1958)认为带宾被动句动词后的宾语是真正受事,主语是间接受事,保留宾语在语义上与主语一定存在领属关系,因此可算作主语的一部分,是被动句的一种活用现象。
生成语法进一步加深了对这类带宾被动句的认识。徐杰(1999)为了维护被动句构造分析的一般套路提出,这种带宾被动句中发生了领属名词宾语中的“领成分”提升为主语的现象,而“属成分”保留在动词后。其中“领成分”获得主格,“属成分”获得部分格。姑且不论这种分析是否违反Ross(1967)提出的左分枝条件和Huang(1984)提出的复杂NP移位限制,部分格假说本身也存在较严重的理论问题(熊仲儒2003,潘海华、韩景泉2008,Bi2015等),也有人质疑这是“重复赋格”,即保留宾语拿了宾格又去拿部分格(崔玉珍、潘海华2005)。为了避开上述麻烦,潘海华、韩景泉(2005/2008)提出带宾被动句中的句首名词应看作悬垂话题而非主语,句法上占据[spec,CP]的位置。带宾被动句动词没有赋格能力,保留宾语为了获得格位须先移到主语位置获得主格,后因信息结构需要生成句末焦点,又再次被“外置”。韩景泉、潘海华(2016)在语段理论框架下对汉语保留宾语句式进行了重新分析,认为内论元(即保留宾语)在做句末焦点之前可原地通过“探针—目标一致关系”获得格位,无需移动到主语位置。
Huang(1999)和Huang、Li&Li(2009)认为带宾被动句中的动词依旧保留了赋格能力,谓语动词可以直接赋宾格给受事论元,而这个受事论元内还包含了一个所有者代语。动词和内论元先组成复杂谓语V’,而后共同吸收一个受影响者论元作为外缘宾语。此外缘宾语会通过空算子移位操作使得主语和保留宾语修饰语Pro同指,以确保主语与保留宾语的“领属义”关系。此外这种观点还主张带宾被动句的主语是原位基础生成的,其主语只接受施事或历事的论元角色,证据是主语和“被”之间可插入主语取向性副词(subject-oriented adverb)“故意”,如“张三故意被打了”。
以上对带宾被动句的分析,虽几经修正也各有不同,仍存在不少问题。比如韩景泉、潘海华(2016)认为,在施事论元不出现的情况下被动句中的内论元成分可以选择性地移动到主语位置得到一般被动句,比如“张三,父亲i被杀了ti”。实际上并不是所有带宾被动句的保留宾语都可以移动到主语位置,比如“*花,水i被浇了ti”“*韩国队,一个全垒打i被打了ti”。对Huang(1999)的分析,也有学者(Her 2009,赵志国2014)指出汉语带宾被动句中不宜引入空算子操作,因为空算子需要与句法结构中某个变量构成约束关系,可有时汉语带宾被动句中的动词论元结构会达到饱和,如“我居然被张三跑了”,在这种情况下空算子无法得到约束和句法允准1。BI(2015)也质疑用主语后插入副词“故意”来证明带宾被动句主语是基础生成且具有施事义的做法是略欠妥当的,因为具有客体义的主语有时也可与副词“故意”共现,比如“那女的故意出现在餐厅”“孩子故意跑掉了”,其中“出现、跑掉”都是典型非宾格动词,句中的主语就不是基础生成的施事或历事。
二、关于“双元型带宾被动句”研究
“双元型带宾被动句”实际上包括三个小类,即“双宾型带宾被动句”“双系型带宾被动句”和“双动型带宾被动句”。
“领属型带宾被动句”其实还涉及到另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即充当带宾被动句主语的“领成分”和充当保留宾语的“属成分”,二者究竟来源于同一个名词词组,还是原本是两个独立的名词。而对领属型带宾被动句的众多分析中,至少有一部分默认被动句的主语和保留宾语来自同一个名词词组,所以有“领属者提升”的说法。采用这种分析的证据是在带宾被动句中充当主语和宾语的这两个成分,不但可以合在一起充当句子的主语或者宾语,中间还可以加“的”字连接,语义关系也不变。如前文例(7)a就可构成“张三(的)一条腿被李四打伤了/李四打伤了张三(的)一条腿”。当然也有不少研究(如陆俭明2003,徐杰2004等)试图证明,即使那些中间可加上“的”的领属性名词词组充当了宾语,在没有加“的”之前仍然是两个独立的名词。如果采用这种看法,那么显然跟带宾被动句关系最密切的就不是单宾语结构,倒应该是“双宾结构”,即带宾被动句中的主语和宾语分别来自双宾结构中的直接宾语和间接宾语。从这个角度分析,前述领属型带宾被动句其实就来自“取得义”双宾结构。如下面例(8)所示:
(8)a1.老李喝掉了他(的)两瓶白酒。a2.他被老李喝掉了两瓶白酒。
b1.师傅修好了张家(的)三扇门。b2.张家被师傅修好了三扇门。
按照这个思路,如果不考虑带宾被动句的主语和宾语是否具有领属关系,带宾被动句的原型结构就远不止“取得义”双宾结构。Huang(1999)曾将汉语带宾被动句区分为包括式和排除式两类,后一类如“李四被王五击出了一个全垒打”中,主语和宾语间就没有领属关系。事实证明,不但领属型带宾被动句与双宾结构关系密切,其他双宾结构也都可通过让其中一个宾语充当主语而构成带宾被动句。例如:
(9)带宾被动句的主语和保留宾语来自“给予义双宾结构”:
(10)带宾被动句的主语和保留宾语来自“表称义双宾结构”:
11带宾被动句的主语和保留宾语来自“结果义双宾结构”:
对这些可能来自双宾结构的带宾被动句学界也有过讨论。吕叔湘(1965)列举了被动句中名词充当保留宾语的六种句法环境,其中就包括带宾被动句与双宾句的转换关系。李临定(1980)根据主语和保留宾语的语义性质将带宾被动句分为十个大类和若干小类,另指出带宾被动句的主语可以由表质料和工具类名词充当,保留宾语可以是主语的一部分,还可由动量、时量或结果名词充当。宋玉柱(1990)、吕文华(1990)、李珊(1994)不但进一步证明了带宾被动句中保留宾语的语义多样性,还指出带宾被动句的主语除受事和处所外,还可以是系事、当事、感受主体等。功能认知上,范剑华(1990)认为带宾被动句的宾语和主语间之所以有如此复杂语义关系是受到动词同其后保留宾语作为整体共同作用于主语的结果。邓云华(2011)借助心理空间隐喻和转喻映射进一步指出,由于汉语的概念整合程度高于英语,所以汉语被动句允许“受影响义”从“动作致使影响”扩展到“事件致使影响”,从而导致被动句中动词带宾语现象2。持类似观点的还有刘芬、白解红(2011)认为汉语带宾被动句(作为非原型被动表达的一种)体现了人们在表达中想凸显“事件对非受事主语产生的影响”。此外,句法生成上,Huang(1999)指出汉语带宾被动句的核心动词除了可以选择一个内论元以外,还可以与内论元一起共同携带一个外缘宾语,其内部句法结构同汉语双宾句相似(黄正德2007)。柳娜、石定栩(2018)进一步讨论这一类型的外宾结构,提出汉语中保留宾语结构和双宾句中的谓词与外缘宾语的句法关系并一定都是外宾结构,有些是借助施用轻动词引入的增元结构。
汉语还有些带宾被动句更特殊,这些句子中的主语和保留宾语之间并没有任何语义或句法关系。例如:
12a.*奶奶腌了萝卜咸菜。——萝卜被奶奶腌了咸菜。(腌萝卜+腌咸菜)
b.*妈妈织了毛线毛衣。——毛线被妈妈织了毛衣。(织毛线+织毛衣)
c.*爷爷已经浇了水花。——水被爷爷拿去浇了花。(浇水+浇花)
d.*师傅捆了绳子箱子。——绳子被师傅捆了箱子。(捆绳子+捆箱子)
e.*战士堵了沙袋窟窿。——沙袋被用来堵了窟窿。(堵沙袋+堵窟窿)
这类带宾被动句中主语和保留宾语既没有领属关系,也不是双宾语,却能同时跟谓语动词发生“动宾关系”,而且可以是“受事+结果”“受事+材料”“材料+结果”等(如例12括号所示),这可称作“双系型带宾被动句”。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双系动词及所带论元类型的描写和归类上,如李临定(1986/1990)、徐杰(1986)等,也有从认知角度讨论认知主体对双系类动词及论元的选择以及在语篇中的话语理解倾向问题,比如陈昌来(1998/2001)、任鹰(2000)、卢英顺(2014)等,但探讨双系相关结构句法构造的研究却鲜有见到。李临定(1990)曾指出双系结构中谓语动词可同时带有两个或多个不同语义的宾语论元,但这些双系或多系论元却不可能同时充当宾语(既不能构成领属性宾语,也不能构成双宾语)。如果在一个结构中必须同时出现双系宾语,那么构成带宾被动句就是一种最好选择。这时双系动词支配的论元名词中,一个可留在动词后当宾语,另一个可以充当主语。
更复杂的情况发生在动补词组(包括动趋式和动介式两类)充当谓语的带宾被动句中。这类带宾被动句的大主语和保留宾语既不能充当双宾结构的两个宾语,也不能充当同时与谓语动词发生动宾关系的双系宾语,而是分别与谓语动词和补语动词各自发生支配关系(包括主谓关系和动宾关系)。动补结构经常被视为两个动词结构的“套合”或“并合”,这种带宾被动句可称作“双动型带宾被动句”,比如典型动补结构“姑娘哭肿了眼睛”语义关系包含两个动词结构“姑娘哭+眼睛肿”,下面例13都是如此。只不过这种动趋式或动介式构成被动句时,其中趋向补语或介词补语的宾语一定要留在谓语动词后面充当保留宾语。“双动型带宾被动句”的构造形式可能与“领属型”“双宾型”和“双系型”带宾被动句的构造形式都不相同,这就给统一分析各类带宾被动句带来了更大的困难。例如:
13a.杨远军被热浪抛出舱门。(抛杨远军+(杨)出舱门)
父母被孩子告上了法庭。(告父母(父母)上法庭)
c.儿子被急救车送入医院。(送儿子+(儿子)入医院)
d.课本都被扔到九霄云外。(扔课本+(课本)到九霄云外)
e.鸡蛋都被奶奶放在了篮子里。(放鸡蛋+(鸡蛋)在篮子里)
三、关于“无主型带宾被动句”研究
“领属型带宾被动句”和“双元型(双宾、双系、双动)带宾被动句”,无论其基础结构有什么差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即在构成带宾被动句后至少都还有主语,或者说都有原来某个宾语名词或宾语名词一部分跑到被动句主语位置,即还多多少少发生了“受事主语化”。但就像例(6)提及的,汉语还有些带宾被动句,“被”前是没有或无法出现“主语”的,这些句子中的“完整宾语(受事)”仍留在动词后,整个结构实际上就是“被+主谓宾”。这就是本节要讨论的“无主型带宾被动句”。例如:
14a.不料使他最感头痛的娟子却出现了,而且被他碰上了淑花。
b.总有一天会被我抓住你贪赃枉法的证据。
c.怎么偏偏被我碰上这种倒霉事!
d.无意间被我们看见了这起车祸。
e.这次终于被老王中了一次头奖。
f.这下子可被我击中了他们的痛处。
g.其实早就被我想到了事情的结局。
王力(1958)认为该类句式脱离了被动式正常表达轨道和意义,只是单纯用来表达不幸的一种特殊被字句。吕叔湘(1965)指出这类被动句“没有主语,施事在前,受事在后,像一般中性句头上加了个‘被’字”。徐烈炯、刘丹青(1998)虽然提到汉语允许存在“没有受事论元主语化,而只有施事论元状语化”的被动句,但不认为这种被动句是“常态”。俞光中(1989)认为这类被动句在语用上可以保持话题连续性,起到防止干扰原话题的作用。蒋绍愚(2005)也指出这类被动句的语义色彩是“不幸”和“没有意料到”,针对的是上文的叙述主体或说话人。
仔细考察会发现,这种无主型带宾被动句并非真的有那么特殊。一方面,这些无主语被动句差不多都能构成典型被动句,比如例14 c也可以说成“怎么这种倒霉事偏偏被我碰上了”。另一方面,大多数主谓宾结构也都可以无需移动宾语直接加“被”而构成无主带宾被动句,或者几乎现代汉语所有的典型被动句(如例15左侧例)都能说成无主被动句,听上去也都很自然(如下面例15右侧例),至少不能都说成是例外。试比较:
15a1.那个杯子被弟弟打碎了。→a2.(昨天)被弟弟打碎了一个杯子。
b1.这种结果早被他猜中了。→b2.(谁知)早被他猜中了这种结果。
c1.这个人早已被我看透了。→c2.(其实)早已被我看透了这个人。
d1.真担心孩子被他带坏了。→d2.(我们)真担心被他带坏了孩子。
e1.事情的真相被我识破了。→e2.(终于)被我识破了事情的真相。
目前关于无主型带宾被动句句法构造的研究很少。Ting(2010)认为,汉语无主被动句属于“无人称被动句(impersonal passive)”,这种带宾被动句分为两类:一类主语可隐藏,宾语不可提前,称作“回指型空主语类型”;另一类主语始终不现,而宾语可提前,可称作“非回指型空主语类型”。Ting(2010)认为后一类被动句在语用上具有保持语篇连贯的作用。因为句中没有个体被突显,整个活动经常作为时间背景,这也是这类句子常被翻译成“因为”或“遭受”的原因。问题在于,印欧语中的无人称被动句多是由不及物动词为核心的非完成事件构成,如冰岛语“Enn er barist og dái?fyrir f??urlandi?”(人们仍旧为祖国战争和牺牲着),立陶宛语“Vakar snig-t-a”(昨天下雪了),爱沙尼亚语“?ues kakeldi”(外面人们在战斗),德语“Es wurde getanzt”(那里在跳舞)等;另外,印欧语被动句中的及物动词受事论元只有在无定形式时才允许被保留,否则一定要提升到主语位置:这些都跟汉语无主型带宾被动句有明显不同。
无主型带宾被动句的构造不但与前面说的“领属型带宾被动句”和“双元型带宾被动句”的构造形式不同,与典型被动句的构造形式更是完全不同,这就推翻了目前关于被动句的所有分析,甚至还威胁到被动句构造的最基本规则。如上面例○15中“被”后面完整“主谓宾”结构中的宾语既有领属词组,也有一般名词词组,因此“领属者提升”“基础生成”“主格名词外置”等分析就很难说得通;另外在语义上也难以证明存在一个直接或间接的受影响者,也就是不可能有外缘宾语的存在。
四、带宾被动句研究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
本文分别从“领属型带宾被动句”“双元型带宾被动句”和“无主型带宾被动句”三个方面梳理了目前学界对汉语带宾被动句的研究,举出一些过去不被重视的带宾被动句的例子。总结起来主要存在两个方面的问题:理论解释的不足和语料覆盖的缺失。
首先,关于理论解释的问题。目前关于汉语带宾被动句句法构造方面的研究主要基于两大理论框架,一个是管约理论,如徐杰(1999)的“领有者提升”分析和Huang(1999)的“空算子”分析;另一个是最简方案,如韩景泉、潘海华(2016)的分析。基于前一个理论框架的分析由于受到格鉴别规定(case filter)3的制约,在讨论中或是引入部分格假设,或是借用“空算子”操作,但如正上文所指出的,部分格假设本身存在理论缺陷,而汉语带宾被动句的句法环境也不都适合空算子假设。后一个理论框架在经济原则的作用下主张论元成分无需移动便可原地赋格,这看似更有利于解释汉语被动句中的保留宾语问题,但正因为对赋格、移位等句法操作的简化,使得可以进入被动句主语位置的成分变得难以预测。
其次,关于语料覆盖的问题。撇开理论解释本身的缺陷,目前所提出的研究方案都无法解释涵盖本文列举的所有带宾被动句现象,反过来说就是很多相关语言事实没有被关照。如第三节中提到“双系带宾被动句”就几乎没有合理解决方案。又如“无主带宾被动句”只有一个受事论元,不存在直接受事和间接受事之分,所以“领属者提升”“外层宾语”或由概念整合导致的“事件被动化”等假设均不适用。特别是无主被动句中受事名词短语前置或保留在动词之后的操作似乎很随意,这与被动句一般构造原则差别很大,毕竟“受事短语前移”是目前对被动句认识和定义的一个主要参照点。
陆俭明(2017、2018)曾指出“像形式语法学常常讨论的各种移位的动因问题,诸如被动句的生成所涉及的动词的域内论元移位至句首的动因等,其实根本的动因是信息传递的需要,或者说都是在信息结构驱动下实现的”。其实不止一般被动句如此,带宾被动句表达更是如此。汉语带宾被动句句末是否出现受事宾语是语篇信息重组的要求,是说话者想要突出话题或焦点的具体手段,因此我们应该沿着句法和语用相结合的路径来研究汉语被动句保留宾语机制。实际上关于句法—语用界面的研究,已有学者做出一些探索性的工作,如韩景泉、潘海华(2016)将轻动词“被”前的名词成分处理为“悬垂话题”,将谓语动词中的受事成分处理为信息焦点。赵志国(2014)把这种句式里的“被”字看成事件动词,选择事件属性话题化小句作为其补述语,受事名词提升至句首的动因是话题化。当话题化小句中施事和受事属于同样重要的内部信息时,两者均不提升为话题,便得到无主语被动句。此外,BI(2015)从跨语言的视角提出句子经过句法生成后会经历独立存在的信息结构界面,在此界面上句子的语序会依据信息表达的需要进行再次调整和重新分析。汉语在构造被动句时,在信息结构层上旧信息或话题置于被字之前,新信息或信息焦点(保留宾语)置于句末,或许正是体现出这一信息结构的表达和构造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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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Washio,R.When Causatives Mean Passive[J].Journal of East Asian Linguistics,1993,(2).
注释
1也有些学者认为“空算子”分析仍适用于汉语带宾被动句研究,如曹道根(2009、2011)指出所谓的变量既可以是句法的也可以是语义上存在的,Lin(2009、2015)提出空算子不仅可以与句法变量建立约束关系,还可以与弱名词(如“一下、一顿”)或完成事件中的时态或时间“[T t]”建立约束关系,等。
2(1)这种观点在生成语法学界也有学者提出过,如Pan(1998)认为汉语的被动化操作有时可以对整个动词短语VP(即事件层面)进行操作,而英语只能对动词V(即动作层面)操作。
3格鉴别规定,句子中的每个名词短语都需要在特定句法位置上获得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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