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Fillmore等人将构式定义为有规约性功能的句法结构形式。构式语法从一种全新的角度解释语言现象,是认知语言学的重要分支。“很+名词”这一不符合现代汉语语法规范的结构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日常交流中。本文尝试从Fillmore的构式语法理论出发,探讨“很+名词”构式的形式和特点。
关键词：构式语法; 认知语言学; “很+名词”构式;
Abstract：Fillmore and his colleagues define construction as any syntactic pattern which is assigned one or more conventional functions in a language.Construction grammar explains linguistic phenomena from a new perspective and it is an important branch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很+N”,which is not right according to modern Chinese grammar,becomes more and more frequently used in daily communication.This study discusses the form and characteristics of “很+N” construction under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Fillmore's construction grammar.
一、引言
构式语法创立于上世纪80年代,运作于认知语言学的基本框架里,是认知语言学对句法研究的重要贡献。它产生于批判转换生成语法的过程中,具有深厚的理论基础和强大的解释力,对语言研究产生了巨大影响。构式语法有多重理论模型,其中Fillmore等人首先将“构式”一词运用于认知语言学研究领域,并产生很大影响。
在现代汉语语法中,“很”是一个副词,表示程度,一般用来修饰形容词,但近些年来,“很+名词”的结构也不断出现在人们的日常交流中,比如很中国、很男人、很绅士等。这些看似不符合语法规范的表达并没有影响人们的交流,说明其存在是合理的。本文就从Fillmore的经典构式语法理论出发,从句法、语义、语用方面探讨汉语“很+名词”构式的特点和认知机制。
二、构式语法
构式语法是在反思生成语法理论的过程中提出来的。生成语言学派认为仅词汇有意义,句法仅提供了组合词汇的规则,本身没有意义。后来许多学者认识到这一理论的重大缺陷,提出构式的概念,主张将形式与意义、结构与功能结合起来,将其视为一个不可分割的形义配对体。
Fillmore(1988)最早指出语法构式是指任何在语言中被赋予规约性功能的句法结构形式,包括这种句法结构的规约性意义和用法,并认为构式是习语性的,词项本身就是构式。之后,Kay和Fillmore(1999)将构式定义为允准语言中一类实际构件(被构式允准的话语类型,如词语、短语或句子)的一组条件,Fillmore构式语法的主要观点有:语言中无可争议地存在着一部分习语之类的复杂、特殊的语法构式;研究一种语言的习语和这种语言的普遍性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研究习语需要根据语言的规约性了解习语所表达的内容;一个构式的句法、语义和语用信息是互动的,并且是规约性的互动;涵盖所有构式的语法应当可以表征所有的构式,不管其普遍性和习语性程度的高低;在允准语言里,习语性的、不常见的构式与抽象的普通构式之间有相互作用的允准和继承关系;构式语法是非模块性的,强调形式和意义都是语法中每个具体构式或规则的组成部分,不是语言中的不同模块;构式语法是单层的、非转换性的;构式语法是一种“自下而上”的研究方法,主要研究语言中的一些具体实例,进而对一些普遍的语言现象进行合理的解释与分析。
三、汉语“很+名词”构式的分析
构式语法在20世纪末传入中国,张伯江(1999)对现代汉语双及物结构的研究是最早将构式语法运用于汉语研究的。最早对现代汉语副词修饰名词结构进行研究的是邢福义(1962)。桂诗春(1995)从语用角度论证分析了这种副词修饰名词这种语言策略的合理性;施春宏(2001)从名词的语义特征角度进行研究,指出副词与名词的组合实际是副词的语义特征与名词的语义特征的组合。本部分尝试从Fillmore等人的构式语法理论入手,对汉语“很+名词”构式进行研究。在语法规则中副词不能修饰名词,但在语言现实中却很常见。根据Fillmore构式语法的定义,汉语中“很+名词”的组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和用法,成为一种习语性的表达方式,是一个构式。下面将分别从句法、语义、语用三个方面对汉语“很+名词”结构进行基于构式语法的分析。
1.“很+名词”构式的句法分析
从句法结构上看,“很+名词”构式由两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副词“很”,表示程度上的加强,第二部分是名词。能够被程度副词修饰的名词大多本身就有表示某种性状特征的语义基础,主要包括以下几类名词:(1)抽象名词,如很青春、很古典;(2)表示人类的名词,其中又分为表示某种群体概念的名词,如很绅士、很流氓,以及专有名词,如很阿Q、很雷锋;(3)表示时间、地点的名词,如很上海、很现代。
副词“很”本来是不应该修饰名词的,之所以能够进入“很+名词”这个规约性的句法表征构式,主要是副词“很”的规约性作用,对其后的名词进行强烈的约束和压制,名词在副词语义的规约性作用和压制下将其表示某种性状特征的功能凸显出来,使名词具备了某些形容词性的性质,使这种结构可以在句子中做定语、表语、状语等,成为一个新的构式。例如:
(1)他是个很古典的人。
(2)丽丽很阳光。
例(1)中,抽象名词“古典”的本意是代表过去文化特色的一种正统和典范,在副词“很”的规约性作用和压制下,“古典”的名词指称作用被弱化,而表示性状特征的属性被凸显出来,即表示具有这种正统和典范性质的。例(2)中,“阳光”是具体名词原型义是太阳照射的光线,副词“很”将“阳光”这个名词所具有的代表青春、活泼这一典型特征激活凸显出来。
2.“很+名词”构式的语义分析
认知语言学认为任何名词除了自身所有的描写或指称意义外,都有某种属性意义,因为名词所指代的实体必定具有某种属性意义。Fillmore构式语法认为,构式就像一个由母亲和女儿组成的核心家庭树,因此,只要是具有特殊属性特征意义的名词都可以进入“很+名词”构式。从语义上来看,该构式中的程度副词“很”的语义并没有发生变化,仍然是度量某一种属性的程度。而该构式中的名词意义却在“很”的作用下发生了变化,失去了其原型指称意义,表现出该名词所指称对象所具有的属性意义。例如:
(3)李四是个很阿Q的人。
(4)她长得很明星。
阿Q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受尽压迫和屈辱,但他不能正视自己被压迫的悲惨地位,反而自我安慰。此后,阿Q也成为“精神胜利法”的代名词。例(3)中的阿Q显然已经不是指小说中的阿Q,而是指具备阿Q“精神胜利法”这种人物特性的。例(4)同样如此,这里的“明星”也不指某些著名的演员、歌手,而是指具有明星特征或气质的这样一种状态。
3.“很+名词”构式的语用分析
从语用上将,“很+名词”构式的出现是语言表达的需要.同时,直接用名词表达性状义是语言经济性的表现。比如:
(5)这个名字很“很女人”。
名词“女人”在中国传统的文化概念中,具有温婉、柔美、秀气、轻盈、文雅等一系列的特点,没有哪个形容词能概括这些特点,如果舍弃“很女人”这个构式,就要用一系列形容词来达到同样的效果,用“很女人”这个构式,既简介地表达了如此丰富的含义,又会使显得语言生动有趣。
此外,“很+名词”这一构式在特定的语境中凸显名词的形容词性特征,隐藏了其名词性特征,在某些表达中可以委婉地表达说话者的意图,避免尴尬。比如,“很葛朗台”中的葛朗台是个极其吝啬的人,是守财奴的代表。使用“很葛朗台”这个构式可以含蓄间接地表达守财奴的意思,能达到比直接使用吝啬等词语更好地语用效果。
4.“很+名词”构式句法、语义、语用信息的互动
Fillmore构式语法认为一个构式的句法、语义和语用信息之间存在着规约性的互动,三者相互作用使其表现出不同于两个组成成分的构式义。语言运用者的能力大部分应当被看作是许多信息束的汇集,包括形态句法形式、语义解释原则和具体的语用功能。
在汉语“很+名词”构式中,在程度副词“很”的作用下,其后跟的名词凸显其表示属性的意义,而一个名词可能有多个表示属性的意义,这时到底说话者要表达的是哪个意义就需要语用信息方面来确认。例如:
(6)这个女孩的行为举止很男人。
(7)表演中,他英姿飒爽,很男人。
这两个句子中的“很男人”看似相同,其实不然。“男人”除了表示所有男性都具有的属性外,还可以表示个别男性所具有的的那种神气和威风。例(6)描述的是一个女性,要表达的意思自然是这位女性具有男人那种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性格,而例(7)是形容一位男士,本身已具有那种男人所特有的属性,因此在这里应当是指男人的那种威风和霸气。
结语:本文基于Fillmore等人的构式语法理论,从句法、语义、语用方面分析了现代汉语“很+名词”这一特殊的副词修饰名词的结构,认为这种看似不合语法规则的语言现象在句法、语义、语用方面都有其合理性,已经成为一种习语性的构式。但是,本文中的例子主要来自前人研究,数量、种类有限,在某些方面并不能代表全部的“很+名词”构式或副词修饰名词的结构,因此,下一步应当运用构式语法理论将对“很+名词”构式的分析研究扩展到所有的副词修饰名词的结构,以为其他类似研究提供范例。
参考文献
[1]桂诗春.从“这个地方很郊区”谈起.语言文字应用,1995.(3),24-28.
[2]施春宏.名词的描述性语义特征与副名组合的可能性.中国语文,2001.(3),212-224.
[3] 邢福义.关于副词修饰名词.中国语文,1962 (5),215-217.
[4]张伯江.现代汉语的双及物结构式.中国语文,1999.(3),175-18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