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咋”“咋的”反问句的评价意义探析

现代汉语论文第四篇：方言“咋”“咋的”反问句的评价意义探析

 

　　摘要：“咋”“咋的”是东北方言常用疑问代词，文章以东北方言词典和文艺作品中的方言语料为研究对象，考察二者的反问形式及其引发的评价功能。共时层面上“咋”“咋的”句式的情态义主要有询问、测度、反诘三类，从询问客观情状到表达情感态度，主观化程度逐渐增强。“咋”通常与语气副词、否定副词等组合构成反问形式，“咋的”主要在是非型、特指型反问句末尾作话语标记。“咋”“咋的”反问评价功能主要有惊喜、建议、指责、辱骂等，负面性居多。

 

　　关键词：咋; 咋的; 反问; 负面评价;

 

　　“咋”“咋的”是东北方言常用疑问代词，随着二者疑问义的逐渐虚化，出现了表反问、否定、任指、虚指等非疑问用法。共时层面上的“咋”“咋的”主要有三种分布状态，一是作疑问代词使用，有疑问义、具体指代义；二是作一般指代词使用，仅有抽象指代义；三是作话语标记使用，既无疑问义也无指代义。在反问形式中，“咋”主要是作一般指代词，“咋的”多为话语标记。

 

　　一、“咋”“咋的”反问的形式特征

 

　　“咋”“咋的”典型反问形式的区别在于，“咋”通常与语气副词、否定副词、能愿动词等组合表达或强化反问语气，“咋的”多在是非型、特指型反问句末尾作话语标记来强化反问语气。我们发现“咋”反问句多沿用询问方式、原因等形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咋[原因]+能+VP/A+（语气词）？

 

　　咋[原因]+这么/那么+A/VP+（语气词）？

 

　　咋[原因]+还+VP/NP+（语气词）？

 

　　咋[原因]+就+VP/A/NP+（语气词）？

 

　　咋[原因]+又/才/净/尽/老（……）+VP+（语气词）？

 

　　还/可+咋[方式]+VP+（语气词）？

 

　　有三点需要注意：一是咋[原因]后的动词性或形容词性成分可以存在否定形式，句中的否定副词属于反问标志，有否定副词出现时命题表达肯定意义；二是上述句式中的副词、能愿动词、代词等可以按一定组合方式排列共现来强化反问语气，都属于反问标志；三是最常用的语气词是“呢”，句中语气词能够引起语调的变化，也属于反问标志。例如：

 

　　(1）小航，什么女戏子？你把你爸也看成是戏子了。咋能这么掰生？

 

　　(2）你这咋还唠上嗑了呢？

 

　　(3）那你轻身离带，咋就不再找个主儿？

 

　　(4）这一百样饭菜可咋掂对呀？

 

　　例（1）从言者的立场看来，小航不应该说“戏子”这样带有侮辱性的词语。言者意在否定小航的说法，认为他不该这么掰生。例（2）中听者的行为动作的发生或持续在言者的预期之外。言者意在表达听者“唠嗑”这种行为不应该发生或是持续在这个情境中。例（3）表达在言者看来，听者“轻身离带应该再找个主儿”。言者可能是提出心中疑惑，也可能是劝说听者。例（4）中“可”强调掂对一百样饭菜的复杂程度，表达言者面对困难境况的忧虑与抱怨。

 

　　在反问形式中作话语标记的“咋的”，通常出现在是非型、特指型反问句末尾。删掉“咋的”可能会减弱反问语气，但不影响命题内容的表达。例如：

 

　　(5）行了，别在那儿演戏了！谁不知道谁咋的？坐下！

 

　　(6）你今天吃枪药了咋的？谁说话你都崩。

 

　　例（5）中“咋的”在特指型反问句末尾，例（6）中“咋的”在是非型反问句末尾，不充当具体成分，作话语标记强化反问语气。

 

　　二、“咋”“咋的”主观情态语义的扩展

 

　　吕叔湘（1982）根据疑问程度的强弱，将疑问语气分为询问、测度和反诘三类。“咋”“咋的”句都可以表达询问、测度和反诘情态，从询问客观情状到表达情感态度，二者形成了“疑问”到“疑惑”再到“质疑”的主观化迁移。

 

　　“疑惑”的表达基于一定的客观事实，偶尔带有言者的主观猜测。例如：

 

　　(7）那戴象帽的演员，头像绑上了弹簧似的不停地旋转着……你说，他咋不晕乎呢？

 

　　(8）谁惹着你了咋的？忒儿嗒的干哈呀。

 

　　例（7）中第三方的行为动作，使言者产生疑惑并带有一定的好奇、钦佩的心理，意图引起听者共鸣。例（8）中特指型反问句强化言者的疑惑语气，也是对听者行为产生原因的猜测。

 

　　“质疑”的表达基于言者主观情绪的形成与变化，这时言者通常否定命题内容或直接表达自己不满的情绪。与“咋”相比，“咋的”反问句通常语气较为强烈，语义功能多为“质疑”，并且更容易发展为批评、指责甚至辱骂。例如：

 

　　(9）今天你们谁值日？满地圪挠拉洒的，咋那不认真呢？

 

　　(10）害人咋的？馒头都起粘弦子了还卖！

 

　　例（9）中言者表达对“不认真值日”行为的不满态度，提出批评。例（10）中言者表达对“馒头起粘弦子了还卖”行为的不满态度，提出指责。

 

　　三、“咋”“咋的”反问评价的形成与语用功能

 

　　“咋”“咋的”反问评价的触发条件是某一行为动作的发生或持续，行为主体通常是听者，也有可能是言者或第三方。这一动作行为的发生或持续不在言者的预期内或不符合其主观判断，从而引发言者做出评价。例如：

 

　　(11）二蛋：左手这袋是给大家发的年终奖，你抓紧给大家发了，让大家过个好年。

 

　　会计：咋这么多呢？

 

　　二蛋：你咋那么多废话呢？一会儿贾总后悔了。

 

　　(12）“真咋的？”马莲惊喜地看着那张录取通知单。

 

　　例（11）会计表达的是因年终奖多而惊喜，是正面评价；而二蛋表达的是因会计话多而厌烦，是负面评价。例（12）中马莲表达的是因女儿被录取而惊喜，是正面评价。

 

　　“咋”“咋的”反问句可以表达惊喜等正面评价，但多表达讥讽、指责、辱骂等负面评价。方梅（2017）根据反问格式“怎么又……”整体表达不满态度，提出反问句有可能是负面评价解读的重要过渡语境。“咋”反问句中常有副词、语气词等出现，“咋的”多在反问句末尾做话语标记，其负面性反问评价的形式、意义正在逐渐规约化。“咋”“咋的”反问句的负面评价主要有两方面：一是表现为语用上的劝说、建议或反驳；二是表现为语用上的批评、指责或辱骂。在不同语境中，言者可能重点表达其中一方面。

 

　　（一）劝说、建议或反驳

 

　　这里所说的命题内容，通常围绕“咋”“咋的”反问句的触发条件展开。言者对其持否定态度，有时还伴随着劝说、建议、反驳等功能。例如：

 

　　(13）咱是一个锅里搅马勺，一个槽上拴的驴，一个笼子里的蝈蝈，咋说不管呢？

 

　　(14）妻子：就你好，你和张飞是一家子，就知道打打杀杀。

 

　　丈夫：张飞咋的？张飞可不二五眼！张飞能封侯！

 

　　例（13）表达言者否定听者“不管”的说辞，劝说其改变想法。例（14）表达丈夫否定妻子“自己与张飞一样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说法，并进行反驳。

 

　　（二）批评、指责或辱骂

 

　　言者侧重主观情绪表达时，命题内容通常与触发条件无关，可能带有夸张或贬抑色彩，起强调作用。这时“咋”“咋的”反问句可能有批评、指责、辱骂等功能。例如：

 

　　(15）父亲：姑娘，病了，咋不告诉爸呢？

 

　　女儿：爸，我没病。

 

　　父亲：没病，你能跟个“地雷”谈三年。

 

　　(16）瞅你不是，你是贱皮子咋的？人家对你啥样，你还惦念人家。

 

　　例（15）中“咋”反问命题的意义是“病了应该告诉爸”，结合对话我们发现父亲想表达的是对女儿跟“地雷”似的男朋友谈三年的不满。例（16）中话语标记“咋的”增强是非问形式“你是贱皮子”的反问语气，是言者对听者的辱骂。

 

　　朱湘燕（2004）将“言者对听者言行作出的否定性言语行为”定义为批评，并提出间接责备式反问句策略的批评语气往往更强。与否定命题内容相比，言者表达主观情绪时反问语气更为强烈。

 

　　在东北地区广泛使用的“咋”“咋的”反问句，可能具有惊喜等正面评价功能，更可能具有批评、指责、辱骂等负面评价功能，在特定情境中都有合理性。有时“咋”“咋的”反问句中带有明显侮辱性言论，这种故意违背礼貌原则、面子原则的言语行为，目的是进一步强化情绪态度的表达。

 

　　参考文献

 

　　[]方梅2017《负面评价的规约化》，《中国语文》第2期。

　　[]高永龙2013《东北话词典》，中华书局。

　　[]吕叔湘1982《中国文法要略》，商务印书馆。

　　[]朱湘燕2004《汉语批评语用策略调查》，《语言文字应用》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