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春》是张爱玲第一部完整的长篇小说，1951 年结稿。后于旅美期间进行改写，易名为《半生缘》。小说主要围绕着 20 世纪 30 年代的上海和南京展开，以顾曼桢和沈世钧之间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为主线，描写几对青年男女的爱情、婚姻在乱世睽隔中的阴差阳错。顾曼璐为家庭、社会所迫，沦为舞女，逐渐丧失自我。她为了保住所谓“祝太太”的身份，竟设计让祝鸿才强暴了其妹顾曼桢。顾曼桢也是为旧式社会家庭所迫，无奈与沈世钧情深缘浅。许叔惠与石翠芝隐隐的半生情愫也只能错过。小说分别在 1977 年和 2003 年被许鞍华、胡雪杨两位导演搬上了大荧幕。全书共 17 章节，不到10 万余字。被改编成了 125 分钟时长的电影和35 集的电视连续剧。小说《半生缘》其时间跨度14 年，主要出场人物大约 30 人。在电影中，对小说人物情节上做了删减，主要出演人数约 17人，为了追求小说“苍凉”的基调，整体画面就如发黄的老照片一般，带有浓厚怀旧的老上海市井气息。而电视剧，由于剧情的需要加入了大量“合理想象”的情节，不仅再现了小说中的人物，也增加了额外的角色设置，如顾曼璐的旧情人张鲁生。本文即基于小说《半生缘》的影视剧改编，对其影视剧服装设计进行探讨与评价。
1 小说《半生缘》的服装艺术创作
影视服装作为整体服装概念的一个分支，有其特定的含义，它是指电影和电视剧中人物的着装，它属于舞台服装的范畴。而所谓的影视服装设计，就是设计师根据剧本的特定内容和艺术定位而进行的设计服装的行为。[1]
影视服装作为电影的第二语言，它得益于影视自由的表现手法，又是自我独立的，它是舞台服装与实用服装的完美结合，或者说它既是舞台服装又是生活服装。它也是种艺术美的体现，随着人物的心理剧情的发展，演员的服装也随之变换。起到塑造人物、渲染剧情的作用。正如张爱玲所说：“对于不会说话的人，衣服是一种语言，随身带着的一种袖珍戏剧。”[2]
小说《半生缘》中的服饰描写，将人物意象化心理描绘得让人充满想象，极具艺术审美价值。如顾曼桢与沈世钧恋爱的不同时期，仅从顾曼桢服饰的转换中就能体会到他们感情的变化，服饰起到渲染、推动剧情发展的作用。如刚开始的顾曼桢“她永远穿着一件蓝布衫，除了为省俭之外，也可以说是出于一种自卫的作用”,这种“蓝布衫”就是 20 世纪 30 年代流行的阴丹士林蓝。等到顾曼桢的姐姐顾曼璐出嫁后，沈世钧带着吴先生来顾曼桢家看房子时，“曼桢穿的是一件新做的短袖夹绸旗袍，粉红底上印着绿豆大的深蓝色圆点子，这是一种比较娇艳的颜色，她以前是决不会穿的”,反映出顾曼桢天真又世故的一面。顾曼桢的这件“短袖”旗袍反映出 20 世纪 30 年代旗袍的变化，其袖子明显变得细长合体，同样先短后长再变短，最后发展到无袖（图 1）。[3]
此后，顾曼桢服饰的色彩明显变得艳丽了，“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旗袍，袖口压着一道黑白辫子花边”.20 世纪 30 年代中期以后的旗袍，“不再有大面积刺绣、镶滚，取而代之以细边镶滚的装饰，十分精致”（图 2）。[4]
（1）表明人物社会身份。如小说中作为富家小姐的石翠芝，对其服装的描写则是“翠芝今天装束得十分艳丽，乌绒阔滚的豆绿软缎长旗袍，立垂到脚面上。害的翠芝一不留神，鞋跟踩在旗袍上，鞋跟断了差点摔着。”从其所穿旗1名门闺秀的社会身份。而许叔惠作为进步的知识青年阶层，接受西方先进教育的洗礼，所穿的服饰都是西式的制服或西装。
（2）埋下伏笔暗示悲剧结尾，推到故事情节发展。早期的顾曼璐“她穿着一件苹果绿软缎长旗袍，倒有八成新，只是腰际有一个黑隐隐的手印，那是跳舞的时候人家手汗印上去的”.那“黑隐隐的手印”提前给人物的悲剧结尾埋下了伏笔。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顾曼璐又“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旗袍，袍叉里露出水钻镶边的黑绸长裤，踏在那藕灰丝绒大地毯上面，悄无声息的走过来”,这种“略神取貌”的写法，仅从服饰上就可看出顾曼璐已将灵魂出卖给魔鬼。然其服饰由苹果绿、紫色到黑绸，服饰色彩的不断变化推动故事情节的高潮化发展，也暗示出顾曼璐这个角色的“苍凉”结局。
2 影视作品《半生缘》中角色服装设计的对比分析
2.1 电影版与电视剧版《半生缘》中人物角色服装设计的区别
电影《半生缘》的服装设计，延续了小说主打的“苍凉”基调，角色的服装大多是灰色或暗色系，散发出浓浓的伤感怀旧情调（图 3），弱化了服饰作为电影第二语言的特征。但其服饰很好地再现了角色的人物形象，如顾曼桢的服装多是暖暖的灰黄色系，给人一种乐观、温暖、积极 的“新 女性”形象。电影中由吴倩莲饰顾曼桢，其本身带有的知性气质，符合顾曼桢这一形象。而电视剧中由林心如饰演的顾曼桢则始终带有现代都市女孩的感觉，其发型、服饰过于时尚，对人物的塑造显得单薄无力。此外，电影中由梅艳芳饰演的顾曼璐，无论在服饰、发型、妆容、气质上都与小说中的顾曼璐相匹配，其将年老色衰后顾曼璐的精明世俗、无奈心酸演绎得淋漓尽致。而电视剧中蒋勤勤版的顾曼璐美艳精明，编剧增加一系列的情节为其“洗白”,在人物塑造上将“曼璐”演绎得更人性化、全面化、世俗化（图 4）。黎明（电影）和谭耀文（电视剧）饰演的沈世钧，与小说人物性格都较为接近，其服饰都是典型 20 世纪 30 年代上海知识青年的装扮，三件式的西装外加毛呢大衣或毛衫等搭配（图5）。电视剧中由吴辰君饰演的石翠芝，其服饰则一派贵族大小姐的行头，既高贵又显得傲慢不可攀。相较于电影版，电视剧《半生缘》的服装设计虽大体上符合了人物各自的身份特征，但其服装设计总体上过于艳丽，一味追求视觉的华丽感，而忽略了服装对角色情节的塑造功用（图 6）。如电视剧第 1集中顾曼桢在工厂上班时穿着时装化旗袍，与角色身份存在巨大的反差，不像是个独立、自强的女性，倒像是个时髦的小姐。
2.2 电影版与电视剧版《半生缘》人物角色服装设计的优劣
在小说《半生缘》所描写的人物中，涉及服饰描写的有 18 人，详实的服饰刻画约 53 处。
这些服饰描绘再现了人物角色的社会身份、性格命运和价值归属。如顾曼璐的媚俗、石翠芝的高贵、顾曼桢的知性等。电影《半生缘》在服装设计上符合人物角色的身份特征，如顾曼桢的服饰大多是灰白蓝布罩袍或半旧的淡灰色羊皮大衣、半身裙、毛线衣等（图 7）。而20 世纪 30 年代一般的职业女性都是穿着时尚的翻领大衣和长至膝盖的褶皱裙，手提新潮的坤包（图 8）。[5]
相较于顾曼桢，顾曼璐的服装则妖媚艳俗不堪，如苹果绿软缎长旗袍，其中“长旗袍”反映出当时时尚的流行趋势。1932 年以后，旗袍下摆开始趋长，长及脚踝或腓下部，须着高跟鞋方可行走。[6]
顾曼璐作为当时大上海舞厅的“舞女”,其服饰的变迁某种程度上就是海派服饰的缩影（图 9）。从 1940 年《良友》画报第 150 期中《旗袍的旋律》 一文中，可见1925 年到 1939 年 旗 袍 下摆变化的规律（图 10），影片中顾曼璐所穿着的旗袍也体现出这一变化。豪门富家女石翠芝的服饰则是流行的指向标，她与沈世钧结婚时穿的是“大红丝绒窄袖旗袍上面罩一件大红丝绒小坎肩，是那时候最流行的式样”.平时的石翠芝穿着的服饰都为西式的洋裙或是时髦的改良旗袍，如摩登的西式洋装，是当时新潮女性的必备服饰（图 11）。总的来看，电影《半生缘》中的服饰设计较好地反映出由张爱玲本人改写的《半生缘》，还原了作者的风格。算得上是一次成功的改编。
电视剧《半生缘》的角色服装设计，总体上符合人物角色的身份特征。但也存在与史料不符的地方。如在第 1 集中，沈世钧帮顾曼桢在公车上解围，收票员竟说顾曼桢看起来像有钱人家的女孩子。顾曼桢穿着都是全新的色彩明亮的旗袍外加西式职业套装，一副时尚职业女性的装扮，这如何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子呢？电视剧中顾曼桢所穿的服饰大致可分为三类：工作时所穿的西式职业套装；平时一般穿着海派旗袍外加毛呢大衣或针织毛衫；生活中穿着西式连衣裙加毛衫衣等。色彩都为明亮的浅色系（图 12）。
与小说中“她 穿着深蓝布罩袍，倒像个高小女生的打扮，蓝布罩袍已经洗得绒兜兜地泛了灰白”的形象不符。20 世纪 40 年代，旗袍的领子趋低，袖子越来越短，甚至无袖，款式更趋简洁，适体无袖的斜襟或双开襟旗袍悄悄流行。[7]
而在第 34 集中，顾曼桢所穿的旗袍不仅长及脚踝，袖长到手腕，领子也高，明显与史料记载不符。
电视剧《半生缘》中的角色服装设计也有其可取之处。如在第 32 集中，顾曼桢到金芳家时所穿的改良旗袍（图 13），明显采用了西式的裁剪装袖和省道技术，甚至加入了西式的垫肩设计。“装袖款式令女性肩部挺括，在四十年代也为时髦，甚至西式的垫肩也被引进到旗袍中来，谓之”美人肩“,使得传统旗袍的外轮廓有了较大的突破，即改良旗袍”[8].
20 世纪 30 年代受西风东渐的影响，女性将西式“舶来品”视为摩登，故石翠芝的服饰多为西式洋装或改良旗袍（图 14），这些都是亮点之处。此外，电视剧更注重对剧情的营造，人物服饰的变化与小说中的描写不同，只在重大事件的转折处，服饰会随人物角色发展剧情需要服务，如顾曼桢被顾曼璐设计遭祝鸿才强暴生下孩子后，所穿的衣服都比较简朴，颜色偏冷。总体来说，电视剧《半生缘》的改编还是有值得肯定的可取之处。
3 结语
影视服装作为角色无声的道具，其设计的好坏直接关系到电影艺术的美感，关系到故事情节的发展推移。近年来由于影视业的不断发展，加之忽视了对影视服装设计的追求。导致影视作品出现故事情节混乱，题材单一，流于市场娱乐化的弊病，缺乏了一定的艺术审美价值。这些都对服装设计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对待经典小说改编时，不仅要立足于本土文化，从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还需有深厚的影视服装艺术创作功底，影视服装的设计不仅要满足人物造型的需要，还必须具备一定的审美与表意功能。只有这样才能设计出独具审美价值的影视服装，方使得影视人物角色更具生命力和艺术感染力。【图略】
参考文献：
[1]刘 冬 云 . 影 视 服 装 设 计 探讨 [J].上 海 纺织 科 技 ,2004（6）：47.
[2]张爱玲。流言[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2:11.
[3]刘瑜 .中国 旗袍 文化 史[M].上海人民 美 术 出版 社，2011:88.
[4][6][7][8]袁仄，胡月。百年衣 裳：20 世 纪中国 服装流变[M].上海：三联书店，2010:165、158、229、229.
[5]廖 军 ,徐 星 .中 国 服饰 百 年 [M].上 海 文 化 出 版 社 ,2009,12:1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