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是凝固的艺术,是无言的史诗,它以一种深厚的艺术感染力量,传达出独具特色的思想文化内涵,成为人类社会时代精神的印记。应该说建筑是不同于其他视觉艺术品的一个独特的存在。众所周知,建筑在一般的观点中常被看成是“实用的艺术”,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说,就是认为建筑既含括科学与理性( 工程) ,又要包含艺术与感性( 设计) 。
一、理解建筑作品的艺术性
建筑作品无论是以个体还是群体形式出现,它必定与周围的环境是相协调统一; 其次,好的建筑作品如一首荡气回肠的音乐,总是节奏和韵律跌宕起伏、动人心魄、富有变化,正是这种变化使得建筑具有时代感和魅力; 第三,建筑更强调的是使用者身处其中的体验与感受,这是由建筑本身的结构、材料、声、光、色等等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个强大的“场”所带来的,是其他视觉艺术作品所无法比拟的。
应该如何正确看待建筑作品的艺术性?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认真面对建筑作品”,并思考它所拥有的且能展示出来的一切内容。在众多的教堂设计当中,由日本建筑大师安藤忠雄( Tadao Ando,1941 ~ )设计的“光”之教堂最能印证建筑中静静流淌的艺术性问题。整个教堂设计最出彩的地方就是光线通过圣坛后面墙体上的十字开口穿入到漆黑的“盒子”建筑里,眼光照进来后在墙体上形成十字形图案和地面上形成的细长型的图案交相辉映,让人的心灵在此感受到自然赋予的神圣和典雅,室内铺就的地板,略显天然的粗糙感,空间的开口有限,在黑暗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光亮而纯粹。总之安藤在教堂建筑中所要努力表达的一个理念就是通过感官来感知建筑,从而创造出一种迷离的意境,这种意境并非上天所赏赐的,而是存在于真实而又富有变化的现实空间中。关键是如何把玩才会感觉到精神领域的升华,推而广之安藤将日本的传统美学和现代主义相结合,创造出了“天人合一”的建筑。所以若想合理掌握建筑作品所附属的一切内容时,必须是从作品到道理而不是从道理到作品,更加不是从道理到道理。
要理解建筑作品的艺术性,就必须采取让建筑作品自我显现的方式进行,也就是让作品独立起来不与任何事物关联,更不要与设计者的构想相联系,也就是不与建筑学的任何内容相牵连,只把它视为一种单纯的“物”。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建筑作品以它自己的方式,开启出一切实有内容,这种自行开启就是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 Martin Heidegger,1889 - 1976 ) 所称的“解蔽”,它符合德希达的“延异”状况,也符合“建筑艺术道理自行置入或发生于作品之中”。倘若建筑的认识只来自作品艺术概念和来自艺术家的构想,那么它将会落入一种认识的不完全状况,但这并不是指现有建筑智慧不正确或没有用,而是由于我们主张: 若想在理解中进一步挖掘新的建筑智慧,或对旧的建筑智慧再确认时,就必须通过对作品的观照来取得。这当中的观照不是一种简单的比对原认识,而是让已知的智能保留在零度的状况中,将它回归并让它暂时安置在书本里,然后由作品自己以自发性方式向我们揭示出来。这样我们既可以保有原有建筑智慧再次精铸出来的内容,又可以从作品体悟中获得新生的建筑智慧。如果我们承认建筑艺术性就是建筑作品,那么建筑艺术性就必须是我们先和建筑作品接触,然后从其中启迪出来的一切内容。
二、建筑艺术道理的显现方式
建筑艺术道理是什么? 建筑艺术道理如何发生? 虽然我们只能从作品的外在形式追问建筑艺术道理的问题,不过为了能够触及到问题的核心,并更加清楚问题中的内容,则必须先澄清建筑作品中艺术道理的生成与发展。对于这个问题,若能选择某一种无内容性、无叙述性的艺术作品来探究,自然就清楚明白。建筑物总是极其静默地座落在土地上,既不以人们熟知的符号表述内容,也不描述任何影像,因此我们以一栋想象中的寺院为例来尝试分析前述命题。通常,寺院置身于山中,也有藏身于巷底,不管身处何处都能表现出其包含着神只的形象与涵义,信徒们通过中国式龙柱、石狮、雕像、牌楼、山墙与钟楼,和膜拜祈祷被神召唤、感动和获得启示。建筑所呈现的相貌加上膜拜,轻易地就让神的形象或意旨深刻地进入信徒们的心灵,人与神就这样真正而实在地接触了。因此人们普遍认为在寺院的建筑形体与空间里,我们较能直接感应到神的存在。这个膜拜神的场所,就因此成为神圣的领域。
当信徒们进入到寺院,神就在寺院中现身。神的现身,并不是单纯地通过神像才现身,而是通过寺院自身的一切( 建筑物、器物、神像、仪式、经文、神乐、……) 对一个人进行了启示的作用,让这个人产生了神圣领域的勾勒与扩展,然后集中投射在神的形象、意旨上而使神现身。由此看来寺院及其所构成的神圣领域,并不是处于漂浮不定、时有时无的不确定性之中,而是确确实实真正存在,无时无刻不常在。在这样的统一体中,属于人类的诞生、死亡、灾祸、福祉、道德、堕落、伦理、违常等构成人类命运的种种形态就从而产生。就这样我们在寺院的建筑世界中,看到属于某个人的民族性与历史性一起构成的世界———属于一个民族的文化世界。
三、建筑中艺术世界的显出
建筑艺术的心灵性,就如同教堂中神的存在一样,建筑的形体、空间与人的生活仪式使建筑作品与人的精神领域结为一体。因此,各种使用机能也成为一种社会性仪式,例如住宅、教室、图书馆、办公室等的使用都有各自的伦理与规范,也都有各自不同的展现。我们进教室,与进住宅的心情感受绝然不同,这个不同感受本身就是建筑艺术性的显现物。
在这些不同之中,我们看到建筑艺术与一个民族的社会、历史与文化的从属关系。寺院给我们敞开一个心灵信仰的世界,也给出一个与建筑作品紧密关联的涵义。就在这个信仰世界中,一种民族性的东西才回归到民族自身,也因此才实现信仰的使命。
在寺院的建筑世界中,建筑不用任何符号就能进行表述神的意旨,并真实地呈现它的民族性与历史性共同构成的文化意义。住宅,四合院也一样在它的场域中,给我们敞开一个与文化和生活紧密关联的世界,在这个生活世界中我们就拥有了一种属于某人生活的民族性与历史性的东西,并且是全部回归到这个民族的文化自身上。住宅建筑呈现的是这个民族的家庭伦理、生活与心灵的表象,以及该民族社会的文化性样貌。在这些实在的内容呈现当中,建筑的艺术性就体现出来了。建筑艺术的存在结合成一个总体,并注入属于我们文化特有的建筑形式之中,因此同样的集合住宅在美国与在中国所显示出来的内容就几乎完全不同。若我们因建筑形式与技术全面的全球化而用策略去维持文化与文明的等距,是极其不智,也是不必要的,而且也非常不当。
因为民族文化自有它的世界,这些民族性、历史性等文化内容在建筑作品中的显现,全部都是来自于建筑作品以及它所在的土地与天空,其中的天空与土地是孕育一个民族文化的母体。由于寺院的屹立道出了天地与人的关联,另一方面建筑实体又接受大自然的爱抚、曝烈与酷冻,这就更显其屹立不摇,更加与该民族牢固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建筑作品的天地与人构成了该民族的生活显影,建筑不必藉用表达符号或文字,就能自行开启自身的观念世界,并在开启的同时,把它的观念世界重新置回到作品自身之中。所以,建筑作品不必描绘也不必借用语言叙述的形式就能以它自有的方式进行表达。建筑有自己的语汇。
建筑就是由于处在建筑作品中的艺术性能够与生活文化循环灵动,建筑作品才不必透过描述就能以作品的身份而露面。建筑作品艺术道理的经验不是自身构成并自行存在,而是人与建筑的形体、空间、基地、环境的共同参与,并透过使用在生活中界定出建筑作品的世界。其中,民族性与历史性的内容是由建筑作品与人的关联所界定。据此,我们又看到建筑艺术中的一切外延的内容,都是从建筑作品之外被创作出来,而非来自于建筑师。建筑师对作品的内容性事物,只能掌握作品的内在本质部分,也就是建筑师只能掌握到将纯自然物转化为作品形体这一部分――携带着建筑学去“创作”。建筑艺术的内在是由建筑师转化出来,作品的外延则由民族共同创作出来。建筑物是人类生活中最具影响力的器物。没有建筑物,就没有人的社会。在社会生活下的人类,没有人能脱离建筑物而还能触及真善美的艺术世界。核子弹的威力强大甚至可以毁灭人类,但是影响力却不及建筑物之万一,因为建筑作品可以给人一个属于人的世界。建筑作品没有表述的形式———既没有表达的语言也没有表达的对象物,但是却可以给人属于人的世界,就这样建筑作品轻易地显露出属于它的一切。由于艺术是人类文化的制品,建筑艺术既然与人类文化交织且不可分,可见建筑作品是可以作品化的东西,也应该是深具作品性的东西。因此我们可以说,建筑作品自有它的世界; 建筑艺术也有它自己的表达方式,而且与其它视觉艺术的表达方式纯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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