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自然界中变幻无穷的水在王家卫的电影中作为审美意象得到了多维呈现，王家卫充分运用水意象来表达电影的主题情感、组织情节结构和塑造人物形象。水意象在其电影中的大量运用并非偶然，通过对王家卫生活的时代背景、个人经历以及空间环境三个方面进行挖掘，可以揭示王家卫偏爱水意象的深层心理，从而更加深入地了解这位导演及其电影作品背后的深刻内涵。
关键词 : 王家卫;电影;水;意象;
王家卫的电影因具有强烈的个性化风格而闻名中外。相比于传统商业电影注重情节性、叙事性的特点，王家卫更加注重对人物内在精神世界的挖掘和刻画，所以他的影片常常打破常规电影的线性叙事方式，通过创造性运用各种表现手法和拍摄技巧来揭示人物的深层心理。电影是一种声画结合的视听语言艺术，擅长用多样化的视听造型来表现人、事、物的外在形态，王家卫以独特手法赋予影片中的事物以丰富的情感内涵和象征意义，以此来突显影片的主题思想，传达自己对现代人生命状态的感悟和思考。在影片中，他用大量的意象并通过情景交融的方式暗示了影片背后的深刻意蕴。而在影片的众多意象中，水意象又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一、王家卫电影中水意象的多维呈现
(一)意象的内涵及水意象溯源
“意象”是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早在先秦时期，就出现了“象”这个范畴，如“圣人立象以尽意”“尽意莫若象”“寻象以观意”等。这里的“象”虽然指的是卦象，但也清楚地阐明了“象”与“意”之间的逻辑联系，即“意”要靠“象”来显现，“象”是为了说明“意”。而到了魏晋南北朝，“象”就转化成了“意象”，后世的文论作品对“意象”的内涵做了进一步补充和丰富，如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意象欲出，造化已奇”[1]等，使意象从最初抽象笼统的指代符号转变为具体可感的文学形象。简而言之，“意”即包含作者情感思想的内在心意，“象”则是可直接观感的外在的具体物象[2]，“意象”就是用具体可感的外在物象来表现作者抽象的内在情感。
水意象在历代文学作品中是一个无法忽略的存在。早在远古时代，我们的祖先便发现了水滋润万物、孕育生命的重要价值，因而总是选择“缘水而居”。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水不仅满足了人们的生存需求，更走进了人们的精神和情感世界，成为古人表情达意的一个重要媒介，蕴含着深邃的哲理。《管子·水地》篇云：“水者何也?万物之本源，诸生之宗室也。”表达了“水是万物之源”的哲学观。而《诗经·关雎》“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表现了水意象蕴含的美好情感。在文学艺术的频繁使用过程中，水意象的象征意义也在不断地扩展和充实，逐渐成为一个完整的审美系统。电影作为一门年轻艺术，不仅继承了文学和其他艺术中水意象的基本内涵，而且根据影片自身的主题表达和风格倾向的差异，赋予了水意象更加丰富和具体的含义。由于电影表现为一种具体可感的视觉形象，所以水意象在电影中得到了千姿百态的呈现，如雨雪霜露、江河湖海等，这些不同状态和形态的水在时间、空间和情感哲理方面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如《英雄》中用水从屋檐上的滴落来表现时间的流逝；金基德电影中的水意象包涵地理空间和心理空间的双重意蕴，封闭的水意象隐喻人物封闭的内心世界，展现人物的孤独状态；《大鱼海棠》中的水意象既蕴含着生命起源的原型意义，又呈现出道家虚静无为、生死齐一的生死观。
(二)王家卫电影中水意象的呈现
王家卫电影中水意象的呈现是丰富多样的。从水的形态来看，王家卫影片中的水主要表现为固态和液态两种形式，固态的水意象主要有冰与雪，两者作为画面背景来烘托情绪氛围，辅助影片刻画人物形象。如《一代宗师》中宫二在弥留之际，回想自己和父亲学武的日子，伴随着她的内心独白，苍茫大地上出现了大雪纷飞的画面，展现了她与她父亲在雪地里练武的场景，漫天飞舞的雪花轻轻柔柔地飘落，树上的冰棱儿晶莹剔透，碰撞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这里的冰与雪代表的是沉着与宁静，象征着宫二的成熟，也暗示着宫二凄美且令人惋惜的人生命运。
在王家卫的电影中，固态水意象为数不多，大部分的水意象是以液态的形式出现的。大到辽阔宽广的大海、气势磅礴的瀑布，小到杯子里的酒水、人物眼中的泪水，五花八门的水意象在王家卫的电影中寄寓着太多的象征意义，影射了人物内心深处幽微复杂的情感变化。雨水意象是王家卫电影中出现频率最高、运用最广泛、表现最为多样的一种审美意象。如《东邪西毒》中，受伤的洪七和欧阳锋的对话让欧阳锋心灵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导演用磅礴大雨冲刷拍打着地面这一镜头来暗示欧阳锋此时灵魂上受到的洗礼。又如《阿飞正传》中黑色夜幕下淅淅沥沥的大雨，仿佛是被拒绝后心灰意冷的苏丽珍的内心写照。再如《堕落天使》中杀手拒绝与其搭档继续合作时，街道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雨幕茫茫，街上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好似隔着一层迷雾一般，这般景象恰如何嘉欣五味杂陈的内心感受：痛苦、悲伤、迷茫而又不知所措。《花样年华》中导演为观众展现了飘洒着蒙蒙细雨的空镜头，在昏暗路灯的光晕下，又细又长的雨丝清晰可见，画面的大部分空间都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整体氛围压抑、阴暗。类似镜头的反复出现既营造了情意绵绵之境，又为两人的爱情蒙上了一层凄美且阴郁的色彩。
上述这些水意象都是具体可感的视觉形象，与之相对的是抽象的水意象。一方面，抽象的水意象往往被设置为影片的背景或环境。如《东邪西毒》的故事背景就设定在“江湖”，王家卫别开生面地向观众呈现了一场无数人心中难以磨灭的江湖梦，影片开头出现的金光闪闪的江湖意象实则就是一种抽象的隐喻。再如影片《2046》就是建立在周慕云过往潮湿记忆的基础之上，它带有《阿飞正传》和《花样年华》这两部影片的浓重痕迹，是那段含泪记忆的延续。另一方面，影片中许多人物的性格特点又与水的某些特性相契合。如温柔的苏丽珍、张永成，又如古灵精怪的阿飞，再如冰冷的女杀手等。可以说，在电影中的红男绿女身上都能或多或少地找到某些“水”的印记。
二、王家卫电影中水意象的叙事价值
在王家卫的电影中，水作为审美意象被反复运用。水意象在表达主题情感、推动情节发展、塑造人物形象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一)水意象的情感蕴藉与主题展现
水(特别是雨水)在王家卫的电影里除了是对现实世界自然现象的真实再现之外，也是影片中人物内心情感的外在表现。《旺角卡门》里阿娥(张曼玉饰)与华哥(刘德华饰)两人情到最浓处时，导演用桶里的冰水混融来婉转地表现两人的缠绵缱绻；《重庆森林》里的鱼水意象说明阿菲(王菲饰)终于可以与巡警663(梁朝伟饰)自在地交往，而不是通过偷偷进入他的家为他收拾房屋的方式来隐藏爱意；《一代宗师》里叶问与妻子张永成离别时，张永成泪眼朦胧，流露出不舍和忧伤，雨水又给离别增添了一份凄美和哀婉。
水意象不仅在王家卫电影的具体细节上暗示了人物关系的变化和人物细腻情感的涌动，还以小见大地揭示出影片的中心意蕴。王家卫通过对水进行光影、色彩等独特的处理，巧妙而含蓄地表达了他的所思所想，突显了影片的主题，使水意象具有强烈的哲理意味。正如王家卫自己谈到，他的电影有一个最基本的主题：“我的作品一直有连续性和彼此相连，如一个作品的不同面或不同元素，我所有的作品都围绕着一个画面：人与人之间的沟通”[3]180。《春光乍泄》中何宝荣伤势恢复，再一次离开黎耀辉后，影片中出现这样一个镜头：在阴冷的清晨，黎耀辉一人略显疲惫地趴在船上，船在无边无际的水域飘零摇曳，不知道要流落到何方，找不到归宿，看不到前途，孤独、落寞、悲伤和迷茫的情绪郁结在黎耀辉的心头。这里的大海不仅介绍了环境空间，更影射着人物的心理空间。大海是人与外界接触的阻隔物，代表着后现代都市人内心的封闭性，既渴望爱和关心，又拒绝和别人沟通和交流，拒绝了解别人，也拒绝别人了解自己。正如王家卫所说：“连续五部戏下来，发现自己一直在说的，无非就是里面的一种拒绝，害怕被拒绝，以及被拒绝之后的反应，在选择记忆与逃避之间的反应。”[3]204这一点在王家卫的电影里反复上演，黎明和李嘉欣见面、明确拒绝李嘉欣的那个夜晚，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而此时李嘉欣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在下着雨，这场雨将她被拒绝后的哀怨和痛苦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堕落天使》)；旭仔拒绝苏丽珍也是在一个雨夜，被拒绝的苏丽珍倚着墙壁，伴着雨声抽泣，她的消沉与落寞在暴雨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猛烈(《阿飞正传》)。
当然，水有时也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出现，成为美好事物的象征。《堕落天使》为观众演绎了冰与火的和解，无论是何志武强迫别人吃燃烧着蜡烛的冰激凌，还是在冰激凌上插小蜡烛讨父亲开心，都是他渴望与人沟通交流、憧憬温暖家庭的表现。最终，我们看到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也感受到了父子间的深情。
(二)水意象具有影片背景与情节衔接之作用
王家卫对传统影片的叙事模式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以人物的心理变化和情感流动建构影片的内在叙事逻辑。他灵活地运用蒙太奇手法，使完整的故事情节以片段式、琐碎化、零散化的方式呈现在银幕上。如《2046》通过大段的闪回将过去、现在和未来交织穿插在一起，这种时空的大跨度跳跃，给观众理解剧情造成了很大的困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电影是杂乱无章、无迹可寻的，电影中的水意象承担着情节建构的重要使命，它有效地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营造氛围、奠定总体基调。如《东邪西毒》中的水意象便是作为故事节点或纽带出现。首先，影片共出现三次波澜壮阔的江湖意象，既代表影片发生的背景，又产生一种动荡不安、流动不居的不确定性，隐喻着人物内心的情感波动。其次，水意象往往被设置在情节转换之间。慕容燕(嫣)与黄药师的爱恨纠葛可以称为影片的第一部分，这部分以独孤求败(慕容燕)在水中对着自己的影子练剑为结局，那掀起的层层水障是慕容燕内心孤独和压抑的宣泄和释放。此外，洪七这一人物出场时正在水中与人厮杀，而他离开后天一直在下雨。不难看出，水意象在影片的情节转换之间起到了过渡作用。最后，影片中常出现一片倒映着蓝天和沙漠的湖面如油画般绚烂多彩。一方面，它总是出现在各部分情节的衔接处；另一方面，它又是通向人物梦境的纽带，我们能够通过这种水意象潜入人物的内心世界，窥探人物的真实情感。如欧阳锋的梦境中便出现了这片色彩斑斓的湖水，水面波澜不惊，一男一女站在岸边，女人向水里投了一块石子，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好似欧阳锋平静的内心出现的感情悸动。这暗示着画面中的女人是那个令欧阳锋心动并深深爱着的人，毫无疑问，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大嫂。因而，湖水意象在这里起到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作用。总而言之，水意象的反复出现将碎片化的情节连缀成完整的影片。
《春光乍泄》采用了“中心意象结构法”。瀑布是组构影片的焦点性审美意象，贯穿影片始终，并见证了黎耀辉和何宝荣两人的爱情悲剧。故事开头，黎耀辉和何宝荣两人因为瀑布台灯上的美好景象萌生了一同前往伊瓜苏瀑布的想法。途中两人分分合合，一波三折，最终黎耀辉一人来到了瀑布脚下，瀑布一泻千里，飞溅的水花打湿了黎耀辉的脸庞，他痴痴地望着瀑布，心中满是遗憾和痛苦，因为“我始终觉得，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一对”。《春光乍泄》以瀑布为愁绪的载体，瀑布的汹涌澎湃正如愁绪之激荡腾飞，瀑布的滔滔不绝正如愁绪之绵长深远，黎耀辉心中最深沉的情感通过水意象得到了完满的表现。
《2046》中的水意象作为影片的背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暗示了人物关系的最终走向。正如影片开头所言：“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而这潮湿的记忆大多都发生在那个见证了苏丽珍和周慕云情愫暗生和爱情悲剧的夜幕雨巷中。正是由于这段潮湿的记忆，周慕云才离开香港去往新加坡，遇到了另一个苏丽珍；也正是因为对那段记忆的无法割舍以及事业上的不顺利，才让周慕云又重返香港；又因为“2046”这个充满美好而苦涩回忆的房间号，促使周慕云住到了这家旅馆，之后才会发生他与白玲和王靖雯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情缘；而最终还是因为那段潮湿的记忆——遭遇婚内出轨，被所爱之人拒绝，导致周慕云失去了对爱情的崇高信仰，所变得逢场作戏，游戏爱情。所以说，周慕云是一个带有浓重悲剧色彩的人物形象，他的记忆是含泪的。同样，《花样年华》中细密的小雨为周慕云和苏丽珍两人的爱情蒙上一层浪漫的气息，也奠定了忧伤而又凄美的感情基调，而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遭遇的倾盆大雨，暗示着两人感情的悲剧结局。
(三)水之特质在人物形象上的多种诠释
水的多种特性在王家卫塑造的人物身上得到很好地体现，或者说，这些人物具有水一般的性格品质。首先是水的包容性和柔弱性。《老子》第78章谈到的“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强调了水意象柔弱胜刚强的内涵；而“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则赞扬了水包容万物，宽广博大的特点，这两种特质在在许多女性形象身上都有所体现。如《一代宗师》中叶问的妻子张永成，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叶问，理解、包容他，即使知道叶问与宫二暗生情愫，也没有抱怨，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她那“无声胜有声”的温婉大度；《花样年华》中的苏丽珍，身材窈窕，气质优雅，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体现出女子的含蓄和内敛，于温柔中流露出知性和智慧；《阿飞正传》中的苏丽珍、《旺角卡门》中的阿娥也都具有这样的性格特点。其次是水的流动性。《吕氏春秋·尽数》有云：“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水的这种流动性在人的身上表现为灵动、活泼和自由。这一形象的代表人物是《重庆森林》中的阿菲，她的眼神清澈纯粹，向往自由，如山中的清泉、激荡的小溪。也表现为水的冷冽。《堕落天使》中的李嘉欣是一名杀手代理人，性情冷淡，当黎明拒绝成为她生活中的拍档时，她选择设计杀害他，这足以证明其内心的冰冷；《重庆森林》中的女毒枭，无论晴天雨天，都穿着雨衣，带着墨镜，谨小慎微，从不与人亲近，充满了神秘感和距离感，给人留下没有温度和缺少情感的深刻印象。
三、王家卫大量运用水意象的原因
王家卫的影片中大量运用水意象必然有其深层次的原因。一方面，王家卫出于影片主题情感表达的需要和对水意象深刻内涵的独特感悟，有意识地在作品中创作了千姿百态的水意象；另一方面，艺术来源于生活，水意象的运用也必然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和个人的成长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时代背景
王家卫出生上海，五岁时随父母移居香港，在香港生活，所以香港的社会文化对他的电影创作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现代大都市中人的独特的精神世界也成为王家卫电影永恒不变的主题。香港是一个有着复杂历史经历的现代化大都市，1840年，香港被迫沦为英国的殖民地，成为开放的口岸，后来清政府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使香港完全断绝了与大陆母亲的联系。因而，在这种社会历史背景下成长起来的香港人，自然形成了漂泊无依、无归属感的心理，而水的流动不居、动荡不安的不确定性正是香港人心理状态的准确影射。如《春光乍泄》里蜷缩在船上，在海上漂浮的黎耀辉，内心充满着不安、迷茫与惆怅。这种现实状况在1984年发生改变，中英双方签订1997年香港回归的声明给香港人带来了新一轮的恐慌，市民中弥漫着97“大限”的传言，即香港回归以后一切都将改变。针对这种社会现象和社会心理，王家卫在电影中用水意象生动形象地表现了香港人对时间的不断流逝和97“大限”日益临近的紧张和焦虑情绪。如《花样年华》和《阿飞正传》中烟雨迷蒙、阴暗潮湿的街头巷尾，空气中弥漫着的压抑和阴郁的气息，展现了香港那个时代特有的氛围。无论是苍茫无际的江海湖泊，还是来势凶猛的狂风骤雨，都反映了香港人恐慌的心态和强烈不安的紧张情绪。但香港人在面对香港这座大都市以及他们自身的命运时，却无法做出维护自身稳定的努力，因而，他们心中剩下的只有苦闷，他们试图逃离现实，以一种及时行乐的心态面对生活，这在王家卫的电影中都有间接地体现。如《东邪西毒》中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醉生梦死酒”，《2046》中夜总会的觥筹交错，酒成了他们摆脱无力感和忧愁的最后救赎。
(二)个人经历
王家卫有着一段缺失亲情和友情的童年经历。父亲是海员，常常出门在外，后来更到马来西亚从事酒店管理，只有妈妈陪伴他成长。当时五岁的王家卫因为不熟悉粤语和英语，很少和小伙伴嬉戏玩闹，度过了孤单而寂寞的童年。这种疏离寡淡的人情关系，造就了他沉默寡言、深沉内敛的性格。他总是带着一副墨镜，给人一种距离感，但内心情感却很丰盈，喜欢独立思考，正如《东邪西毒》和《春光乍泄》中反复出现的水意象一样，远离喧嚣，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所以说，王家卫电影中的水意象更像是对王家卫深层心理的视觉化呈现。因为王家卫的性格特点，所以电影中的主人公大多都是失语者，无法敞开心扉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情感。王家卫总是运用水意象，尤其是用雨水来表达人物的心理状态。一个人往往越缺少什么，就越渴望什么。所以王家卫的作品始终都在围绕一个主题，即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如《堕落天使》中阿武用燃烧着蜡烛的冰淇淋这一水与火和解的方式来渴求与别人的交流，渴望爱与关怀。
幸运的是，尽管王家卫的童年有些孤独寂寞，但他有一个呵护他的母亲，还遇到了相守一生的妻子陈以靳。在家庭生活上，陈以靳给了他温暖和幸福；在事业上，陈以靳又是他电影事业的引路人，一直站在王家卫的身后默默地付出、支持、辅助王家卫的事业，是一个识大体有涵养的女人。因而王家卫电影中的女性都是如水般温婉、智慧、谦卑而又不失灵动的形象，正如王家卫在访谈中所说：“我戏里面女性的原型，大部分是我的母亲和现在的妻子。”[4]如《一代宗师》中叶问的妻子张永成，温柔如水，始终站在丈夫的身后，理解他、照顾他，既成就他的武林，又成就自己的幸福。这样的女性形象还有阿娥、苏丽珍等。
(三)地理环境
在王家卫的生命历程中留下重要印记的两个城市——香港和上海都是沿海城市，与水相伴的王家卫对水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水也深刻影响王家卫的思考方式和创作风格。他在电影创作和承载自己思想情感的意象选择上，也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联想到水，加之其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积淀，对水意象意蕴的理解和体悟要更加深刻，因而才有了他电影中多种形态、不同寓意的水意象。
水意象是中国古典文论中一个重要的审美意象，在文学和艺术领域中被赋予了多种多样的内涵，电影艺术根据自身直观可感的视觉形象的特性，继承并创新了对水意象的运用。王家卫的电影展现了水意象的多种变幻形态并充分发挥了水意象的诸多功能。水意象不仅表达人物内心的精神世界，还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发挥了线索的作用。通过水意象这一中心意象来组织影片结构，使碎片化、散乱无序的后现代叙事变得有章可循。
细细想来，王家卫电影中的意象为数不少，如《东邪西毒》的“桃花”，出现在不同影片中的“灯烛”或者“都市”等。但没有哪一种意象如水意象这般被频繁地使用，它以或隐或显的方式几乎弥漫在王家卫的所有影片中，这足以说明水意象在王家卫电影中的重要性。因此，了解王家卫电影中水意象的意义指涉，为我们进一步揭开王家卫电影的神秘面纱做出贡献，有助于我们挖掘王家卫斑驳陆离的光影背后蕴藏的更为深刻的情感力量和现实意义，使观众从略显晦涩的电影文本中领悟到王家卫电影的独特魅力，最终使王家卫这种隐晦的言说方式被更多的观众所理解和接受。因此，从哲学思辨的角度来看，一方面，我们要从对水意象的探析入手，思考和体会王家卫借助影片传达的主旨意趣；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努力根据其影片割裂式的、跳跃式的和碎片化的叙事情节把握总体思想，从而深入探究王家卫电影水意象潜在的象征意义。这无疑能够丰富电影乃至其他文艺领域中水意象的审美意蕴、文化内涵及其在具体创作实践中的运用途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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